(48)_歸去來兮_學達書庫

四十八

　　秦小春越來越冷的手使譚虎恢復理智，他下意識鬆開。她身體一晃，搖搖欲墜。

　　"小春--"他大驚失色，一把扶住她，聲音充滿焦慮和後悔："你別嚇我。你身體已經好了，是不是？小春，你看著我，你說話呀。"

　　秦小春無法集中思想，更無法抬頭看他，整個身心陷進暈眩中，她緊緊咬著牙。

　　出院後即投入工作，一直精力充沛，和正常人沒有兩樣，怎麼會這樣難受？這樣窒息？難道，她真要死了？不，不，不會這樣殘忍，她的命運不該如此。她在心裡呐喊，臉上肌肉顫動，五官扭曲得十分可怕。

　　譚虎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這麼多年過去，以為她的病早在美國根治乾淨，不然，哪來精力回國創業？可她的樣子把他嚇呆了，從她渙散的眼神、蒼白的臉頰，他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她曾經暈倒在他懷裡，正好被他母親撞見。

　　"小春。"譚虎衝動地抱緊他，一陣恐慌襲來："小春，你別怨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上海？我可以為你拋棄一切，過去是，今天是，未來更是。小春，這一切都是因為愛。沒有誰能替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沒有。"譚虎沉重地訴說，不斷用手揉搓秦小春冰冷的臉頰，說到動情處，將頭猛地低俯下去，熱烈地吻住她。

　　秦小春驚恐地睜大眼，掙扎著，傾盡全身之力，狠狠摑了他一記耳光。

　　"你……無恥。"她的臉蒼白得像無色的岩石，搖搖晃晃走出兩步，在譚虎的驚叫聲中失去了知覺。

　　第十八章

　　兩天后，彭程提著一包簡單的行李回到上海。他沒打算長期停留，雖然這是關小年他們覬覦已久的機會。假如，一切發生在遇見姚盈之前，定會抓住時機，雄心勃勃大幹一場。

　　姚盈！百合苑人去樓空，他嘗到了離別的苦悶。

　　臨回上海的前一天，他仍不死心，再次開車去紐約，百合苑、健美中心、醫院……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走了一遭，人沒找著，思念卻更深了。

　　他回味著那個有著琴聲和月亮的夜晚，他驀然見到她的驚喜，這震顫久久地激蕩著他的心懷。他曾摟著她，和諧地在冰場上跳舞，好幾次，頭已低俯下去，臉頰相碰。他應該吻她，狂熱地吻她。假如，他不顧一切地吻住她，她一定不會離去，一定不會的。

　　他把這些欲念翻來覆去想個不停，越想，渴望更深，神魂更加不得安寧。那段時間，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對保險行業激發的熱情，也像熱病的高潮般退盡了，直到再次站在淮海路上，呼吸著淮海路特有的氣息，一顆被欲望焚燒的心才逐漸冷卻。

　　上海，這裡的每條街道、每座房屋都在對人們訴說它們的歷史和變遷。如果說南京東路的"金三角"是最具規模的國際化高檔消費區，那麼，淮海路上著名的"華亭伊勢丹"，"巴黎春天"等，則以它們的品味和風格蜚聲海內外。不容置疑，上海正進入它全盛的黃金時期。它與二十世紀中期的紐約十分相似。當時，紐約市向全世界的新興中產階級敞開大門，城市風氣急劇轉型，人人在尋找發財致富之路。一時間，滿目浮麗，遍地奢華，只要有錢，什麼都可以做到。而今的上海不也一樣嗎？十多年前，住在浦東的居民還在為東西兩邊的差異而哀歎，十年後，浦東迅速崛起，成為高科技集中地。短短十年，一幢幢商業大樓平地而起，直入雲霄，它們向世界展示著上海的無限商機和前景，從而吸引一批又一批來自海內外的投資者和創業者。

　　彭程那顆曾燃燒著"理想"兩個大字的靈魂，在這充滿活力的氛圍中慢慢蘇醒。

　　他入住在一家商務型酒店，酒店和"夢春天"相隔一條街，地處建設中的商務中心。每天，從酒店到公司，步行十五分鐘。

　　第一天報到，他情緒沒恢復，對四周的一切不怎麼上心。只記得辦公室裡大約有四位理財規劃師，年紀很輕，大學或研究生畢業沒多久。其中一位叫小陳的男青年，剛從美國加州回來，看到他，態度親昵。

　　他們充滿熱情，輪流自我介紹，彭程只是頭昏沉沉地，極其疲倦地敷衍。到第三天，調整好精神狀態，這才發現辦公室寬敞明亮，舒服極了。身邊的同事個個神采奕奕，精神飽滿。他出神地盯著他們，在他眼裡，他們是希望、活力、熱情、幻想以及青春的象徵。上海，正是因為有了這一群活動在寫字樓裡的身影而蓬勃，充滿朝氣。

　　彭程陶醉地坐在寬大的寫字臺後面，看著身邊的一切，以及窗外的陽光，感慨萬分："在美國這麼多年，一直工作在人造光下，感覺快發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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