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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上午她從洗手間出來時,對著洗梳台的鏡子看了一眼,唇膏都脫落了,大概因為一上午喝了太多的水,一會兒要記得再塗一遍,不然顯得非常蒼白。側臉一看,孫愛麗也在對著鏡子描唇,看見她,立即揚一揚手裡的兩支口紅:「幫忙參考一下,哪一款顏色會顯得端莊又不老氣?」

  她是客房部經理,極少出現在這一層。沈安若笑:「這麼慎重?哪位即將被你接見的重要人士這麼有面子。」

  「我們新任的程少臣董事長啊,正在依次見所有部門以上的負責人。」

  「他正在這一層樓?」沈安若驚慌失色地問完以後,才覺得這句話問得又弱智又缺乏鎮定。

  「廢話。」孫愛麗果然扔給她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唉,不會吧,就算你正出差,這樣的事情也總該通報給你知道。」

  「哦,我知道那事。只是不曉得程董事長今日大駕光臨而已,按說他應該很忙不是嗎?」沈安若有氣無力地說。

  「是啊,你走運,剛出差回來就趕上。」正說著,崔經理也進來了,對著鏡子攏自己的頭髮。

  「如何?」孫經理立即湊上前問。看來程先生的「接客」順序是按年齡排的,年長者優先。

  「沒什麼事,簡單瞭解一下情況,五分鐘都不到。」崔經理繼續理自己的頭髮,「不過很出乎我意料,非常年輕,有禮貌,很和氣,我離開時竟然站起來送我,還朝我笑了笑,看得我臉都紅了。」

  「咱們程董笑起來的殺傷力是挺大的,像小孩子。」孫愛麗經理眼睛裡泛著柔光,她母性又氾濫了。

  崔經理這才看見沈安若也在旁邊站著,立即過來捏她的胳膊:「可憐的孩子,出差很累吧,看看,又瘦又蒼白。」

  「沒啊,今天粉底抹得厚了點而已,唇膏也脫了。」她看看還在看著兩支口紅下不定主意的孫經理,「淺紅色。」

  「不會顯得太不莊重吧。」

  「僅供參考。」

  「好,聽你的。你的審美似乎跟程董比較一致。」

  沈安若回到辦公室,覺得頭老大。她一個多周沒回來,積了不少工作,但是連看檔都看得心煩。桌上電話響起時,她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人力部經理親自通知她:「沈助理,十點二十分,董事長辦公室請。」

  她看看時間,還有一刻鐘,於是又去喝了一大杯水,差點把自己嗆到,對著化妝鏡重新抹了一層厚厚的唇膏,練習了半分鐘微笑的表情。然後她從電腦裡調出出差前就已經寫好的辭職報告,列印了一份,工工整整地折好,放進制服口袋裡,突然就有了安心的感覺,仿佛那是她的護身符。

  過一會兒如果有人讓她覺得不痛快,她打算直接把辭職信摔過去。

  第二十九章 戲劇舞臺

  小時候,老師教育我們說:
  只要你盡力了,那麼雖敗猶榮。
  我真的很盡力了,但我實在技不如人。
  ——沈安若的BLOG

  沈安若在那間辦公室門口做了幾次深呼吸,終於抬手敲門。她沒有立即聽到諸如「請進」之類的應答,不知是裡面的人存心跟她過不去,還是因為她敲得太輕以至於他沒聽到,正轉念間,門突然開了。

  程少臣親自開了門,站在門口,側身讓她進去。

  她鎮定地走進去,從眼角餘光裡瞥見新任董事長抬手指了指會客區的方向,只當沒看見,逕自坐到辦公桌前的靠背皮椅上。這裡才是彙報工作的地方,下屬坐到會客區域從來都不合規矩。何況,桌上有黑色資料夾,旁邊還放了一支筆,他們的各類檔都有顏色標注,她從標籤上就認得出那是幹部履歷表,很顯然,剛才他一直是在辦公桌前接見每一位華奧高級管理人員的。

  程少臣在她對面坐下,隔了極寬的辦公桌,然後翻開資料夾,低頭看一眼檔案,又抬頭,微微抿唇看著她,像是要核對一下檔案照片與本人的相似度。

  「姓名:沈安若,職務:總經理助理,所屬部門:總經理辦公室。」沈安若覺得他剛才的動作非常的具有娛樂性,仿佛演話劇一般,索性配合他:「程董,歡迎。」

  程少臣似乎是笑了笑,她看得不太分明:「這是我從早晨到現在聽過的最沒創意的歡迎詞。」

  沈安若也歉意地笑笑,不說話,她根本無話可講。

  尊敬的程董又低頭看她的檔案。她那乏味的人生其實只用幾百字就可以概括,也不知他看什麼看得那樣起勁,沈安若低頭玩自己的手指。突然對面又有聲音,嚇了正在走神的她一大跳。

  「我請張效禮先生向你解釋過,這是一次很純粹的商業並購行為。」程少臣開口,表情很正經。

  「我明白。您沒必要再解釋一遍。」

  他穿深灰色西裝,白色暗條紋襯衣,淺灰底色的領帶,整齊得連褶皺都看不見,樣子有點陌生。沈安若回想一下,他除了週末大多時間都是這副衣冠楚楚狀,只不過以前都只是見他穿戴整齊出去,或者穿戴得依然整齊回家,卻基本上沒見過他工作中的狀態,嚴格地說上回在張總辦公室裡見到的那回算第一次,但那次她受驚過度,沒顧得上打量。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感到困擾。」他仿佛在斟酌字句,又補充,「我出現在辦公區的頻率,一個月不會超過兩次,你不會經常看到我。」

  沈安若直視他,有點走神。他系的那條淺灰色變形蟲領帶,家裡的衣物間裡也有一條,他的領帶特別多,以前解下來隨手一扔,都是她在整理,離婚時他除了當時系的那一條,其他的都沒帶走。真怪癖,他寧可把沒帶走的那些東西再買一遍,也不肯找人去取他的東西。

  她的一言不發大概令程少臣很困惑,片刻後他又說:「從我個人的角度……無論于公還是於私,我都希望你能留下來。」

  「呃?」其實不是她故意搗亂,沈安若從小就有壞毛病,氣氛緊張時她會神游四方。

  程少臣大概只當她在跟他矯情,拿起桌上那支筆,夾在手指中,然後又放下,停了足足三秒鐘繼續往下說:「當然,如果你真的覺得當下的處境令你為難,那麼,我會盡我所能,推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這句話的意思她可是切切實實地聽清楚了。

  她低頭看了幾眼自己的手,又抬頭,態度謙恭,語氣柔和:「容我失禮地問一下,這是您今天所會見的所有人員的共同福利,或者只是我個人獨享的權利?」

  程少臣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眼神令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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