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過客,匆匆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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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接通了,那邊久久都沒有聲音。沈安若一直擔心,如果他再說「不如我們重新開始」,她作了整整兩天的心理建設會不會再度功虧一匱,幸好他什麼都不說,他或許比她更累。沉默很久,沈安若深深地呼吸,鎮定地開口:「江浩洋,我是認真的,沒有意氣用事。你從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我也是放得下的人,我們保全一點彼此的氣質吧。」那邊仍是不說話,她又說,「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好。你多保重。」 其實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說:「江浩洋,你胃不好以後不要再喝那麼多酒。」話到嘴邊突然便生生咬住唇。她想起一個故事,離婚的男人走出家門,在樓下抬頭望一眼妻子曬在陽臺上的白色床單,突然不舍,於是又跑回去,故事又迴圈上演。而她,這一次再也不要回頭。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一秒鐘,她當時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電話另一頭的江浩洋輕聲說:「你也保重,好好照顧自己。」隱約聽見他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仿佛倦累至極,又仿佛如釋負重。但那些,都已經跟她無關了。 下午沈安若整理著會議記錄,聽見同部門的林麗晶與部長張效禮激烈地辯論,屢屢打斷她的思路。林麗晶司齡足夠長,是正洋最元老一級的員工,又一路跟隨張效禮,與張部長的私交也不錯,未免以老賣老。此時是因她被交付了額外的新任務而不得不連日加班,正怨氣沖天,要求加人手,又扯了一干人等的名字,言辭激烈,令整個辦公室內氣氛緊張。 沈安若插個空隙,輕聲道:「部長,我可以幫林姐一起做的。」爭辯終於告一段落。 下班後,沈安若在本子上作本日工作小結及明日計畫,正要離開,聽得張部長說:「沈安若,過來。」 他臉色並不好看。沈安若一向尊重這位上司,當年他親自面試她,給了她加入正洋的工作機會,手把手教會她一切,又帶她從子公司到總部,平日裡待她如兄如父。 張效禮說:「難道你剛認識林麗晶,不瞭解她的個性?今天你幫了她,她也絕不會感激你,反要說你愛出風頭愛表現。而且你已經夠忙,你要怎麼擠出時間來幫她?」 見安若不說話,他又說:「以我跟你的默契,你更應該明白,我對她近來的工作品質和處事態度都不滿意,今天本想借題發揮整一整她。所以,難道我會對你的兩肋插刀表示讚賞?」 他極少批評沈安若,所以沈安若只能低頭不語。 「安若,你一向聰明又敏感,為何今日神經大條。做事要抓住重點,做人要學會自我保護,還有,好心要用在對的地方。安若,你要記住我的話。」 「對不起,部長。」沈安若覺得除了這句,也沒別的話可講。 「我是為你好,你夠聰明,一定能夠明白。其實你很不高興對不對,主動多做了工作,還要挨批評?」 「沒有,您說得對。」沈安若低眉順眼。 張效禮歎口氣:「你這樣的脾氣,我可真拿你沒辦法,你倒是應該像林麗晶多學習一下她的有話就說,有冤就訴。對了,你今天一整天氣色都不好,若覺得不舒服就去看醫生吧,准你一天假。」 「沒,只是早晨在上班路上看見一隻小狗被車軋死,心情不好。」 張效禮幾乎要笑出來:「安若,你以前不是說你討厭小動物。」 「部長,討厭是一回事,同情是另一回事。我看見那場面覺得難過。」 連著幾天晚上,沈安若都陪林麗晶在公司加班。是為了一個專案立項建幾組資料庫,要查找近十年的資料,偏偏最早那幾年的資料都沒有電子文檔,只好在資料室裡從一份份檔案裡調出來,再一一錄入,十分麻煩。每晚七點多林麗晶便找個藉口先走,留沈安若一個人,一直做到十點半。她很喜歡這份工作,需要全神貫注,偏偏又不用動腦筋,正好填滿她的空餘時間,等回家後洗個澡,困意便已然襲來,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她只用了三天晚上便做完了這項工作,到了週五時竟有些犯愁,不知晚上該做點什麼。她正想打電話約賀秋雁去看電影,不想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按下通話鍵,一個悅耳的男聲傳出:「如果沈小姐晚上沒有約會,可否陪我吃頓飯?我是程少臣。」 第七章 貓鼠遊戲 男人與女人的交往,像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審時度勢,欲擒故縱,追追逃逃,閃閃躲躲,樂趣在於過程而不是結果。 ——沈安若的Blog 傍晚六點鐘,沈安若準時走出公司大門,片刻後,程少臣將車開至她面前。他十分紳士地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你喜歡吃什麼?想去哪兒?」程少臣發動車子的時候問。 「這一頓應該我來請。」沈安若還記得那天的話。 「好吧,你請客,我來買單。」 沈安若正想堅持,程少臣淡淡地說:「不要跟男人搶著付帳,這是淑女的基本禮貌。」她只好沉默。 程少臣開車的時候很認真,話極少,偶爾說一兩句,並不轉頭,眼睛定定地直視前方。沈安若也坐得筆直,目不斜視,但仍感覺到他偶爾會看她一眼。這個人有很強的存在感。 他們去了沈安若推薦的川菜館,程少臣吃得少,大多數時候在看沈安若吃。 「這裡的迷蹤魚味道很好,平時都不允許打包的。你不嘗一下嗎?……你不吃辣嗎?」 「我午餐吃得晚,現在不餓。」程少臣終於又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一邊看著它的油滴滴落下一邊說,「我甚少見女士們這樣大方地吃這種油辣的東西。我的女同事們,一口辣都不肯吃,怕長疙瘩,有油的東西更不沾。」 「那是精緻女性。馬斯洛說,人總要先滿足了基本需求才能去追求更高層次的享受,我目前與祖國一樣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胃的滿足比外表美麗更重要。」 程少臣笑出聲來:「你是學經濟的?」 「管理。」 後來兩人零星地聊一些話。社交禮儀書上說,不相熟的人,聊天氣之類的話題最是安全得體,於是兩人真的一直聊天氣,北方的三九天南方的梅雨季直到倫敦大霧與美國西部龍捲風。安若中學時地理成績十分好,程少臣的大概也不差。 那天沈安若吃了很多,迷蹤魚、水煮魚,夫妻肺片與小龍蝦,幾乎都是她在吃,程少臣動得很少,弄得安若幾乎不好意思。 「你看起來這樣瘦,胃口倒還不錯。」程少臣的表情,似乎看她吃比自己吃要有意思得多。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當然是誇你,難道你聽不出來?胃口好的女孩子令人心情愉快。」程少臣微微抿唇,露出酒窩。他看起來並沒笑,但眼睛裡似有笑意。這男人的表情總是曖昧不明。 他才有意思,吃米飯時根本沒有夾一口菜,竟然就那樣不動聲色地吃了半碗。沈安若在心裡佩服得五體投地。 或許他根本不吃川菜,卻肯陪自己來,安若覺得有感激也有歉意。後來他們倆再沒單獨去過川菜館,但她始終不知道程少臣是否真的不吃川菜,因為與其他人一起聚會時,他明明也肯吃幾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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