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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耿直:「我早知道,狗蛋這孩子有城裡人沒有的樸實真誠,難得還聰明能賺大錢。」

  舒曼搖頭:「我說得不是這個,是他那個臉,他看著你呀,那眼神那表情,啊呀,你見過對面老程他們家沙皮狗嘛,醜得哩,可看慣了,醜得也不那麼討厭,你說它笨吧,那眼神透著狡猾。這狗蛋真像個小狗。」

  耿直樂:「要不怎麼叫狗蛋呢?」

  告別戰友

  耿直參加了老戰友組成的合唱團,每次去排練,都要穿著軍裝去。舒曼看到耿直穿得太單薄,趕緊追上去,揪住耿直:「沒聽氣象臺說最高氣溫才13℃啊,還有四級偏北風,你穿上厚毛衣!」

  耿直不樂意:「我這個軍裝就是單穿的,套個厚毛衣像什麼話?沒點軍容軍姿!」

  舒曼苦笑,哄老頭:「耿直同志,你呀學了一輩子馬列主義哲學,怎麼就不懂辯證法呢?什麼叫軍容軍姿啊?你以為穿個漂亮衣服就是了?還得看內在嘛,人上了年紀抵抗力下降,出門穿衣特別要注意天氣變化,你穿得再體面再精神,就算穿個元帥服,你病得東倒西歪站也站不直,還什麼軍容軍姿啊,整個一蝦兵蟹將!」

  耿直瞪舒曼,舒曼一臉平靜,耿直:「那、那,我穿大衣,大衣行吧?」

  舒曼:「不行,現在房間沒有暖氣,你進屋子脫大衣還是容易受涼。」

  耿直吼:「你!」

  舒曼笑嘻嘻看著耿直。

  耿直穿得鼓鼓囊囊,心情不爽,舒曼跟在身後,手裡還拎個拐棍。耿直走幾步就左右看看,有意壓低聲音道:「你回家!你跟著我算怎麼回事兒!」

  舒曼不緊不慢:「你一人走路我不放心。」

  耿直氣得長出氣:「唉喲,我老了老了倒沒了人身自由,我上廁所你都盯著,我還不如坐監獄算了!」

  耿直說著加快腳步,一個小坎沒看見,猛地就是一個踉蹌,舒曼雖是早有準備,仍然嚇得手裡拐棍落地,倒把自己絆一下。耿直眼疾手快,趕緊拽住舒曼,嘲笑著:「你還好意思說我,管好你自己腿腳得啦,別以為還小姑娘,小老太太啦。」

  舒曼也不氣,彎腰揀起拐棍,順手挽住耿直,淡淡道:「我是老太太,你是老老頭。」

  耿直回頭,一臉驚詫:「新鮮啊,你居然承認你老太太啦?」

  舒曼一臉淡然:「我用了大半輩子時間讓自己變老,你呢?到現在還是個老小孩兒,一點兒沒長進!」

  耿直瞪一眼舒曼,意識到舒曼挽著自己,不樂意,使勁抽手:「你手放開!我又不是慶慶,怎麼一天到晚粘粘糊糊!」

  舒曼:「慶慶可比你乖多了,你呀,比對門小狗都淘氣!」

  耿直扯嗓子嚷:「啊,你拿我跟什麼比?啊!」

  有人叫:「老耿,嚷嚷啥呢!」

  耿直回轉身,看著楚建一身軍裝走來,立刻心生嫉妒,走到楚建跟前,左轉右轉,抻抻衣角:「這衣服穿你身上是不是有點大啊,晃晃當當地,沒個軍人樣子!」

  楚建得意笑:「你小子比我早脫幾天軍裝你是一輩子憤憤不平啊,你也不看看,你現在走哪兒身邊都帶個保健醫生,你是政治局委員待遇嘛!多少人嫉妒死你!」

  耿直瞪眼:「去。」

  回身就悄悄沖舒曼擺手,低聲,「回去回去!」

  舒曼不理會,沖楚建笑道:「你們這個老戰士合唱團成員必須當過兵呀?範圍是不是有一點狹窄呀?要團結大多數嘛。」

  楚建樂:「什麼意思?你也想參加?歡迎得很嘛,我們就缺女同志,特別是漂亮的女同志。」

  耿直一臉不屑,湊到楚建眼前,說是小聲,但耳背,聲音照樣大:「她不行,資產階級老太太,聞不得爺們兒味,一天到晚就讓我洗呀刷呀,她參加咱們,還不得那什麼……啊喲!」

  舒曼狠擰一把耿直,鬆開手,真生氣了,轉身要走。耿直趕緊躲到楚建身邊,碰楚建:「真生氣了,你做做思想工作。」

  楚建一樂:「小舒啊,我還真想起來,認識你快一輩子啦,就沒聽過你唱歌,你說你長得這麼漂亮,聲音也好聽唄?」

  耿直愣一下,湊到老婆跟前:「說得也是,我也沒怎麼聽你唱歌,我就知道你愛看跳芭蕾,可這輩子都是我給你跳,也沒見你給我跳一回。」

  楚建一旁大樂,舒曼憋不住樂:「你跳什麼芭蕾?跟個蛤蟆蹦差不多。」

  耿直:「蛤蟆就要吃天鵝肉嘛,所以叫天鵝湖。」

  舒曼氣得說不出話,耿直卻扯開嗓子開始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說是唱,其實是嚎,舒曼直撇嘴:「唱得很難聽。」

  楚建樂:「你這也叫唱歌?踩雞脖子啦。」

  三人走到門口,耿直打招呼:「老劉,老李來了嗎?」

  老劉有點彎腰駝背,轉過身,聲音很輕:「老李不來了。」

  耿直還沒當回事兒:「怎麼?病了?」

  老劉直瞪瞪看著耿直:「你沒看黑板通告?」

  耿直轉過臉去,僵直站著,面對蔔告,眼神茫然。楚建心裡也不是滋味,就來看耿直,推開耿直家門,舒曼一見他便愁眉苦臉:「我還以為他在給你打電話。」

  耿直聲音從臥室裡傳出,聲音疲憊:「老李屬馬的,和我同年,小我一個月,說起來,跟咱們一個軍的,他搞情報的,吃過很多苦。他跟別人不愛說話,跟我愛說,我真沒看出他身體不好,他人瘦小,可嗓子亮啊,我告你,我現在閉眼就聽見他唱歌,唉呀,他唱長征組歌真好聽。」

  舒曼呆呆地說:「電話打一個多小時了。」

  楚建走到茶几旁拿起話筒,話筒裡全是忙音。楚建放下電話,看著舒曼:「他在自言自語。」

  舒曼一臉傷感:「他是受刺激了,他和這個老李認識剛一個月,相見恨晚,他跟我說,你們那個老戰士合唱團,他除了跟你就跟這個老李最談得來,老李走得這麼突然,他是想不通、可他不跟我說話,就是打電話。」

  楚建黯然點頭。

  耿直還拿著話筒看窗外滿枝黃葉,腰挺得筆直:「我沒什麼想不通的,你甭給我上課,我這輩子什麼沒見過啊。」

  楚建把手伸過來,將耿直手中話筒拿過去,放到座健上。耿直抬頭看楚建,一臉平靜:「我一直在給你打電話。」

  楚建拽把椅子坐耿直對面,說話直來直去:「老李遺體告別,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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