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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耿直的辦公室現在成了陸副主任的辦公室,小陸坐在桌後看文件,響起了敲門聲。小陸:「進來。」

  耿直走進,走到桌前。小陸依舊在低頭看檔,不時拿粗粗的紅筆劃線。耿直也不說話,站在桌前,表情平和地看著小陸。小陸終於抬起頭,卻拿起電話:「小張,你過來一下。」

  小陸說完,放下電話,繼續批閱檔,整個過程,仿佛耿直根本不存在。一個年輕工作人員走進,來到桌前:「陸主任——」小陸:「把這份文件立刻送到市革委會!」

  工作人員答應著,快步離去。小陸這才抬起頭,仿佛剛剛看見耿直,表情淡淡地:「哦,你來了。這裡有份材料,是蘇修特務季誠的調查報告,你看一下。」

  小陸遞給耿直材料,耿直接過,默默翻看著。小陸:「這裡也涉及到舒曼……」

  耿直雖面無表情,但拿材料的手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小陸覺察,微微一笑,放緩語氣:「老耿啊,你是我的老首長了,有些話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這個材料我本來可以不管的,但因為我和你的關係比較特殊,我就接過來了。」

  耿直已經迅速看完了材料,將材料扔到桌上:「舒曼和季誠是同學關係,這上面說他們關係不正常,沒有任何事實根據!」

  小陸:「如果一點事實沒有,怎麼會有這麼多同志向組織上反映問題?」

  耿直:「人再多,沒有事實依據,也是胡說八道!」

  小陸的語氣嚴厲了:「你要注意你的態度,你這是對群眾運動的誹謗!」

  耿直也提高了聲音:「分明是有些人別有用心,惡毒誹謗我的妻子!」強忍怒氣,「這樣吧,都是哪些人反映的,你把他們叫出來,我和他們當面對質!」

  小陸冷冷一笑:「我勸你不要激動,還是好好想想自己的處境!要端正態度,敦促舒曼揭發季誠問題,否則,事情發展下去,對她對你都很不利!」

  耿直忽然笑了:「你跟誰學的這一套?學得還真像,我要不是早認識你,看你這個大首長派頭,我要嚇尿褲子了。」

  小陸怒,騰地站起來,猛地一拍桌子:「你敢對抗革命群眾運動嗎?對抗群眾就是破壞文化大革命!是現行反革命!」

  耿直淡然一笑:「別老拿群眾嚇唬人,老子現在也是群眾!」

  耿直轉身走向房門。小陸氣愣住了,繼而叫道:「你、你這個態度,後果會很嚴重!」耿直停步,推心置腹地:「千萬別嚇唬我。你越嚇唬我,我越不怕你!」

  楚建在家裡寫材料。耿直在小屋裡四下轉著,簡直要發瘋:「我他娘的手裡有槍我真想一槍斃了小王八蛋!」

  楚建歎口氣:「你斃他之前,還是先想想怎麼對付你老婆的黑材料吧!」

  耿直瞪眼:「怎麼對付?我也寫材料,他來黑的,我來紅的!我今晚就給中央文革寫信!」

  楚建:「好了,別扯遠了,焦政委怎麼說?」耿直歎口氣:「焦政委要回部隊了。」

  楚建頓時神情緊張:「這可糟了,老焦一走,小陸八成是要拿你開刀。這樣,我跟上頭請示一下,先不開會了,趕緊回衛生局。」

  耿直淡然一笑:「用不著啊!不就一個小陸嘛!他就是大陸,五大洲四大洋,都加上,老子也不怕!」

  楚建:「我再提醒你一遍,小陸這個人是有野心的,他抓住你,一定是要在你身上狠做文章,窮追猛打的!你要跟他來硬的,正合他意。」

  耿直:「咱不跟他打陣地戰,咱跟他打遊擊戰!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

  楚建笑:「就怕你小子舍不下你那些罎罎罐罐!」

  耿直神情黯然:「當然舍不下。我不是就是為這些罎罎罐罐才跟他們鬥嗎?」

  楚建:「所以你要小心。」

  耿直輕輕歎口氣:「只要能保住罎罎罐罐,我自己無所謂了。」

  舒曼都不敢在外多待,匆匆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卻見迎面來的幾個人都朝自己方向點頭,回頭一看,老方就在自己後邊不遠處,不緊不慢走著。老方與舒曼目光相遇,含笑上前招呼道:「小舒,來啦?」

  舒曼勉強笑笑:「方隊長,我去開小組會。」老方近前:「我正要參加你們科小組會,一起走吧。」

  舒曼略一遲疑:「對不起,我還要去門診室拿本材料。」

  老方:「一起去吧,反正沒幾步路。」舒曼只得走幾步,老方就那樣幾乎挨著舒曼走,舒曼突然停下,差點撞老方身上,舒曼回過頭,離老方很近,舒曼下意識往後躲,低頭道:「方隊長,我自己去行嗎?」

  老方潮濕的目光盯著舒曼,細聲道:「怎麼啦?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舒曼緊張的:「不不,我沒有,我就是想自己去拿我的材料,可以嗎?」

  老方看著舒曼緊張的表情,笑了:「行啊,你去,我在這裡等你。」

  舒曼顧不上說話,匆匆離去,一路走著能感受到老方那濕漉漉的目光。

  小組會後,舒曼回來將材料塞進抽屜,轉身要走,半開的門傳來敲門聲,舒曼抬頭、怔住,老方推開門,站在門外,客氣道:「我可以進來嗎?」

  舒曼緊張:「方隊長,有事兒嗎?」老方進來笑道:「剛才開會沒看見你發言,我怕你有顧慮,特意想跟你交流一下思想。」

  舒曼:「我沒什麼顧慮呀,我——」老方自己拽把椅子坐下,笑道:「你坐呀,站著幹什麼?不要緊張嘛。」舒曼不坐,回避著老方潮濕的目光,低頭拽開抽屜,拿出毛著,擺在桌上:「我正在讀老三篇還有毛選四卷,我每時每刻都在鬥私批修。」

  老方:「我知道你是好同志,但是你思想負擔很重嘛,是不是家裡有什麼困難?你愛人聽說『文革』前就是個領導幹部,運動中沒什麼問題吧?」

  舒曼咬牙:「謝謝您關心,沒問題。」

  老方:「你看你一口一個『您』的,太見外了,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成見啊?」

  舒曼嚇一跳:「我怎麼敢?您是工宣隊領導,我是需要改造的知識份子,我沒成見,沒有,真的沒有。」

  老方:「你看你看,你這個態度就是要拉開我們之間距離嘛。」

  舒曼不知道怎麼回答,「是」和「不是」都不對,於是含混著:「方隊長,您有什麼事兒您說吧,我呆會兒要去接孩子。」

  老方立刻站起:「走走走,我有車,正好順路,一起接一起接,怎麼不早說?」

  舒曼呆住,門開著,門外走廊上人來人往,舒曼橫下一條心,對老方道:「不用了,方隊長,我自己接孩子。」

  舒曼說著往外走,老方在門口站著,並不動,聲音低低道:「你確實對我有意見啊?為什麼呢?」

  舒曼脫口而出:「方隊長,您這樣關心我,我有點吃不消,我不想別人說閒話的。」

  老方盯著舒曼,語氣輕浮:「是指你和季誠那種閒話嗎?」

  舒曼頭慢慢抬起,臉色蒼白,一言不發。老方則仍是眼神濕漉漉,笑嘻嘻,見舒曼臉色難看,一笑:「我是工人出身,沒什麼文化,說話直,你要多包涵,其實我很理解你和季誠之間的感情。」

  舒曼越來越怒,臉繃得緊緊的。老方見狀一笑:「好,你接孩子吧,我們改日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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