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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我承認,自己做不到,小北和葉溪都是無辜的,不應該死在我手裡。

  深井四周,分佈著二三十個甬道入口,無論從哪裡出來,都會墜入無底深井。這種「斷頭陣法」非常兇險,採用的是「隨時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設計思路,但追隨紅龍的人能死後重生,我們就未必有這樣的幸運了。

  「看,你做不到,葉離漢也做不到,否則當年一刀斬下,將封印在納蘭小舞體內的貓靈殺死,就不會有今日之患了。選取對手最親愛的人做為宿主,這是我的聰明之處,也是全人類的悲哀。沈南,你是當世名醫,能否為身邊這兩個病人開出兩全其美的良方?如果不能,就隨我來吧,以死亡來救贖自己的內疚——」她向我招手,連結撞擊聲從無底黑暗中隱隱傳來。

  我放開小北和葉溪,但接著揮掌砍在兩人的頸後,要他們好好躺下來睡一覺,免得被敵人利用。

  「隨你走,去哪裡?」我冷笑著回應。

  就在雅蕾莎背後,方星悄悄地出現了,在正南位置上放置黃金劍,正西、正東位置則分別放置面具和古書,然後她飛躍過幾道斷壁,落在我的身邊。

  「去哪裡?我可不可以一起跟去?」她輕輕巧巧地笑著,低聲告訴我,「大陣布成,就算不能徹底剿滅她,也可以把她逼進黑洞,徹底封印起來。」

  「經歷從生到死的通道,你們再次重生時,就會看到黑暗的嶄新世界。」雅蕾莎驟然舞動鐵鍊,嗖的從我們眼前掠過,卷住了方星的腕子。

  我再次拔刀,霍的淩空躍起,向雅蕾莎當頭飛斬。深井中心的方柱至為狹窄,容不得兩個人並排站立,更何況在我躍起的同時,方星也借鐵鍊揮動之力,向前飛縱,當前形勢已經成了我們三個爭奪那小小的立足點。

  鐵鍊連續舞動著,瞬間把方星與雅蕾莎纏在一起,令我的長刀失去了落點。

  「隨我來吧!」雅蕾莎直直地向後倒仰,墜入黑暗之中。

  我掛念著方星,也跟著躍下,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下落的過程特別漫長,當我再次腳踏實地的時候,四周的環境已經變成了一座昏暗的墓穴。雅蕾莎坐在對面的高臺上,身後燃著幾十支蠟燭,光影飄忽之間,把她的臉映得時明時暗。

  此刻,她不再是可憐兮兮的伊拉克難民女子,而是遍體黃金鎧甲、神情高高在上的埃及祭祀。

  「黃金眼鏡蛇,久仰了。」我單手提刀,冷靜地審視著四周的環境。做為傳說中的埃及女祭司,對方曾給江湖同道留下了很多詭譎的異聞,包括最高明的移魂術、最犀利的阿拉伯刀術、最迅捷的移形換影術等等。

  「那僅僅是我的身份之一,假如戈蘭斯基還在這裡的話,他會告訴你,我還是義大利『移魂術』的最高代表毒刺、紅龍的情婦緹歌,當然還有各種各樣其她身份。最重要的,只有我能擁有令生物的思想與身體分離的高明異術。試想一想,如果沒有那種技藝,又怎麼能主持紅龍的獻祭儀式?還有我的兩個妹妹——雪麗和潛伏在鬼墓下的無名黑巫師,都是非洲異術界的傑出代表,受到紅龍勢力的推崇。只有我們能把普通黑貓培育成強大的殺人武器,再賦予它們人類的智慧和生命。紅龍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無怨無悔地把全部身家性命放在我們這邊去賭。當時,就在這個墓穴裡,,他把自己的靈魂和一個阿拉伯國家的權柄都交給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止紅龍的轉世重生,你、世世代代的沈家名醫、雪山聖女、藏教活佛都無法阻止,你們、他們的命運都是成為祭壇上的任何一缸鮮血——」

  她舉起赤裸的雙臂,上面的詭異蛇形紋身能夠讓人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人物。

  方星已經倒下,就在雅蕾莎的黃金寶座旁邊。

  「那些並不重要,這一次,只能有一方活著出門,也許你再也無法從所羅門王之刃下逃生了——」我記起了自己關於所羅門王和貓妖的那段幻覺。

  「這麼說,你永遠都不會追隨紅龍,甘心做他麾下的聖戰勇士了?」

  一條七彩長鞭悄無聲息地卷地而來,辮梢掠過我鼻尖時,帶起一陣洶湧澎湃的腥風。眼鏡蛇是世界公認的十大毒蛇之一,見血封喉,性情兇殘之至。毫無疑問,雅蕾莎也具有眼鏡蛇的這種特質,才被非洲人冠以「黃金眼鏡蛇」的稱號。

  激戰中,四周的景物突然急速變動起來,小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萬里黃沙,無邊大漠。地面上堆砌著無數黑色的金字塔,有些還在繼續施工,無數疲憊不堪的奴隸赤裸著上身,光著腳在沙地裡辛勤勞作著。

  雅蕾莎站在十步之外,指著一眼望不到邊的黑色金字塔群,得意地笑著:「這是我的世界,每一座金字塔裡都將誕生無數殺人獸,終將從這裡動身,趕赴全球各大洲、各大島國,徹底佔領整個地球。紅龍算什麼?我真正要做的,是全部取而代之,成就我的不敗王朝。同樣的故事,我在三千年前的埃及已經演繹過了,用貓來統治人類的感覺,真是有趣極了。就讓我們的決戰在這裡開始吧,看看渺小如螻蟻的人類能不能戰勝偉大的靈貓之神?」

  她高舉雙臂,朔風呼嘯聲立刻加強了十倍,捲動沙粒向我飛襲。揮刀劈碎一切,向她飛速逼近,她已經狂嘯著飛退,繞過金字塔群,奔向沙丘迭起的曠野。

  當她躍上百里之內最高的一座沙丘時,雙臂平展,發出一陣又一陣驚濤拍岸般的呼哨聲,無數隻殺人獸從浮沙下鑽出來,排成黑壓壓的一片,守護在她面前。

  「想跟我交手,先打敗它們。」她輕蔑地笑了,稍稍揮手,殺人獸嚎叫著沖下沙丘,四面合圍。

  我俯身一抄,捧起一大把黃沙以發射飛刀的手法全力飛擲出去,每一捧沙粒數量都超過三千粒,每一粒沙其實就是一柄可以射殺敵人的飛刀。殺人獸紛紛倒下,它們是雅蕾莎賴以生存的武器,幹掉它們,已經等於斬斷了她的手腳。

  「她始終不能頓悟,於是,命運周而復始,又走到了這一天。也許這一次可以假你之手,徹底封印她的罪惡之魂,讓世界永遠歸於和平。」

  一個銀袍銀甲的男人出現在我身邊,輕輕拔出我腰帶上的長刀,借著西天最後一抹斜陽的光,凝重地審視著它。突然間,他的手指一顫,一串碧色的血珠飛濺出來,染綠了刀鋒。

  「該是恢復這柄神刀魔力的時候了,當它與靈環合為一體時,一定能粉碎貓靈創造的蠱惑人心的幻像。我原以為,將她以銅瓶封印,囚禁在五重鬼樓之下,在漫漫的黑暗長夜裡,能令她惕然警醒,破除貪欲,重新回到正軌上來,以等待若干年後闖入者的救贖。現在看來,沒有什麼能改變她的魔性——」

  另一串無色的水滴跌落在刀背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眼淚。

  「真的要我殺了她?」我記起那段幻像中,他向她出刀,但刀下卻早已留情。

  「我不知道,其實上一次我假手于葉離漢,傳給他這柄刀,並且要越南人全力協助他。最終,他無法忘情,面對已經封印住貓妖的心愛女人,無論如何不肯舉刀。那結果你也看到了,封印並非解決一切的最佳途徑。這一次,希望你能做到,就在那鬼墓之下了結這段故事。」他將長刀重新遞給我,拍拍我的肩,向前一指,「看,那是誰?」

  一個踉踉蹌蹌的男人正蹣跚著走來,身上的軍裝紐扣胡亂敞開著,雙手裡各握著一隻酒瓶,渾身上下都是酒氣。

  「那似乎是——」我回頭去看,銀袍人已然消失,腳下重新變成了那間墓穴。

  那滿臉絡腮鬍鬚的酒鬼抬頭看到我時,驀的一怔:「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搖搖頭,刺啦一聲撕下半截衣袖,緩緩地擦拭著長刀。白袍人的碧血凝結在刀鋒上,拂之不去,但刀背上的水跡卻早就幹了。

  「喂,告訴我,祭司去哪裡了?她答應我的事又怎樣了?」酒鬼沖過來,惡狠狠地大聲叫嚷著。就在我對面的那面牆上,鑿滿了狹窄的壁龕,每一間裡都擺放著被灰布嚴嚴實實包裹著的東西。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喝幹了一瓶酒,隨手將空瓶摔向牆壁,嘭的一聲,玻璃碎片四濺。

  我搖搖頭,但那張臉曾經印在五角大樓的特級通緝令上很久,全球每一個關心政治的人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他本人已經被囚禁在美國人暗無天日的鐵獄裡,失去了指揮一切的特權。我知道,現在的一切,不過是雅蕾莎營造出來的幻像,眼前的紅龍面目憔悴、外強中乾,正是二次海灣戰爭後期阿拉伯半島電視臺新聞節目裡的形像。

  「我會在死後重生,我一定能重新統治這個世界……祭司會幫助我,她的能力,她的『空氣之蟲』一定能幫助我,讓我死後的靈魂像無所不能、啄食一切的兀鷹,飛翔於伊拉克上空,把所有敵人斬盡殺絕,而後重建世界秩序。那時候……我會用黃金和鑽石鑄造屬於紅龍的寶座……」他嘟嘟囔囔著一頭栽倒,猶然不忘將另一瓶酒大口喝幹,再次摔碎。

  「這一間,才是鬼墓的真正核心,直通五重鬼樓。每一個甘心與我為盟的大人物,都會在這裡達成所願,憑著我賦予的無上法力,開創江山國家。你也可以,只要你肯合作,就像紅龍那樣,甘心情願地向我奉獻出所有——」

  雅蕾莎再度出現,緩步走向她的黃金寶座。

  「這是你最後一次發表統治世界的演講了。」我冷笑著低語。

  「什麼?」她踏上黃金臺階,灑脫地旋身落座,但那時心口裡陡然多了一柄長刀,刀尖貫穿身體後,又直透椅背,從後面露出半寸。

  「貓靈是永遠不死的,就算再有一萬把同樣的刀,也——」她忽然瞥見了刀鋒上的那一抹碧綠,驀的高聲慘叫起來,「不,這不是他的血,我瞭解他的心事,他是永遠不會向我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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