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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第04章 來自萬年冰洞的奇怪電話

  那個奇怪的長途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正是方星失蹤了四周零三天的黃昏。我看到電話機液晶屏上顯示的是一個衛星電話的號碼,忍不住有些疑惑。如果放在從前,我會猜測是唐槍打來的,因為做為每個月都在天南海北間來來去去的盜墓專家,他的腰間往往同時掛著三部衛星電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放肆地連線拜訪我。

  「唐槍?已經死了。」我的喉嚨裡似乎有一條小蟲爬過,極不舒服,自言自語地提醒自己。關伯罹難時,我痛痛快快地哭過一次,現在感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幹了。

  我接起電話,一個粗狂直率的聲音大叫起來:「沈南,猜猜我是誰?猜猜我在哪裡?猜猜我發現了什麼?猜猜跟你有沒有關係——」

  朋友之中,只有一個人喜歡把「猜猜」這兩個字時時掛在嘴邊,仿佛他是一切答案的擁有者,別人都是坐在小板凳上等著猜謎語的幼稚園小朋友。他從不想想,既沒有語音提示,也沒有圖像可供參考,僅僅憑著一些無線電波信號,鬼才回答得出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猜不到,楊煉,你能不能換種交談方式,別老是讓人猜來猜去的?」我忍不住一笑,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換種方式?沈南,我是看得起你才第一個打電話過去。知道嗎?這一次我跟曲那的發現將震驚全部雪山考古界,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是人類物理科學無法解釋的神奇瑰寶,而且、而且有你的一張名片——聽到了嗎?我是說,這個冰洞裡有你的一張名片,上面的文字是『港島、沈南、婦科醫生」這八個字,下麵則是一串電話號碼。除此之外,什麼圖案都沒有,只是乾乾淨淨的一張卡片,這不就是你一貫的行事風格?」電話裡傳來對方的哈哈大笑聲,高音分貝直逼汽車喇叭。

  楊煉和曲那是亞洲登山協會名下最厲害的雪山探險高手,十年來,各國攀登喜馬拉雅山脈各個雪峰的登山隊,都以能跟他們兩個合作為榮。

  我和他們的交往,還是起源於五年前出手調解唐槍與這兩人的江湖矛盾那件事。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講「緣分」二字的,當時在港島的避風塘老店裡大家會面,三碗酒入喉,楊煉和曲那就折筷發誓,與唐槍的矛盾一筆勾銷,唯一的條件就是交我這個朋友。

  江湖兒女,愛的就是這種傾蓋如故的豪爽,與利益和交易毫不相干。他們與唐槍、冷七的不同之處在于,登山、征服最高峰是兩人的畢生愛好,不管有沒有金錢上的回報,只要定下計畫,就會義無反顧地按時出發,直達目標。

  從媒體方面的資料得知,楊煉與曲那身體裡都有蒙古族鐵木真部落那一支派的血脈,畢生誓願就是做高飛于天的雄鷹,將千山萬壑統統踩在腳下。

  書桌側面的名片盒裡,放著我三個月前印製的名片,因為來訪的都是些相熟的朋友,所以名片僅僅送出寥寥幾張,盒子幾乎還是全滿的。

  「什麼名片?別開玩笑了。」我無奈地搖搖頭。楊煉在野外生存慣了,愛開玩笑的脾氣比唐槍更甚。

  楊煉大聲報出了那串電話號碼,鄭重其事地回答:「沈南,我跟曲那的電話通訊錄剛剛清零過,腦子裡也不會有這個號碼。之所以能打給你,就是按照名片上印著的數位撥打的,沒想到真能撥通,你說是不是很奇怪?之前,曲那曾猜想,到達人跡罕至的庫庫裡峰之後第一個發現也許是登山者的骸骨,沒想到竟然是你的名片,真是他媽的奇怪之極……奇怪之極……」

  我意識到他不像是開玩笑,猛的推開酒杯,一字一句地問:「名片在什麼地方找到的?是在某個人身上嗎?那裡有沒有人?」

  如此詭異的橋段只該出現在幻想小說裡,但楊煉卻不至於大老遠打衛星電話來調侃我。聽筒裡傳來朔風怒吼的呼嘯聲,伴隨著冰鎬、風鑽工作時發出的單調噪音。

  「喂,曲那,要不要跟沈南通話?說說那名片的事?」楊煉縱聲大叫,震得我的耳朵嗡嗡轟響,立刻把聽筒移開。

  曲那擁有日本早稻田大學的探險專業、考古學專業兩個博士頭銜,精通四國文字,對亞洲地理和歷史更是瞭若指掌,比楊煉要文雅得多。當他的聲音在話筒裡響起來時,我被楊煉震散了的注意力重新凝聚起來。

  「沈南,你好,我們目前是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庫庫裡峰頂。名片是我發現的,嵌在一大塊堅冰裡。奇怪的是,那塊堅冰先被人剜掉了四四方方的一塊,放入名片後,再把原先的部分填上,做得巧妙而細緻。所以,我們能夠百分之百斷定,完成這一工作的是人類而非某種特殊生物。現在,我正督促幾個嚮導和登山隊員展開半徑為五十米的扇形搜索,希望有進一步的發現。關於這件事,任何猜測都是無法成立的。眾所周知,近五十年來,全球排名前五十位的登山隊都沒有征服過庫庫裡峰,我和楊煉這次之所以能成功,是得到了一筆相當數額的贊助,組成了這支有三十二名登山高手加盟的團隊——唔,不多說了,我會儘快把名片的圖像傳真給你,有進一步的情況會再向你通報。」

  曲那的敘述清晰冷靜,猶如主持人在朗讀新聞稿。

  電話重新回到楊煉手裡:「沈南,你的朋友之中,是否還有其他登山高手?或者什麼遁世隱士之類?總之,我和曲那搜腸刮肚了很久,根本找不出這張名片存在的理由。」

  我苦笑一聲:「當然沒有,請盡心搜索,隨時給我消息,拜託了。」

  楊煉哈哈大笑:「兄弟之間,何必如此客氣?」

  他掛斷了電話,書房裡重新恢復了平靜,但我的思想卻像開了鍋一樣,無法平息。

  暫時看不到圖片的樣子,無法確定那一張是不是屬於這次最新印製的一批,其實自己所有的名片都是差不多的風格,僅有簡單的文字和電話號碼,上面絕對不會出現自我吹噓的花哨東西。

  「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能造成這樣的結果——」不到午夜,我已經喝光了兩瓶威士卡,但思緒卻仍然紛亂如麻,找不到一點頭緒,只能搖搖晃晃地上樓去睡。關伯的葬禮之後,我的睡眠品質糟糕到了極點,整夜整夜渾渾噩噩地躺著,在翻來覆去的煎熬中迎接黎明的晨曦。

  「方星!是方星!」我突然從夢中醒來了,床頭的夜光錶清晰顯示,此刻正是淩晨三點鐘。假如有什麼人肯用那種優雅的方式對待我的名片的話,就一定是方星,而且能夠憑藉一個人的力量攀上庫庫裡峰,也只有她那種輕功卓絕、智勇雙全的女孩子能辦得到。

  我來不及開燈,沖到洗手間裡,放了滿滿的一浴缸水,穿著衣服跳進去,全身都浸在冷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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