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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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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嬉笑著,右手一松,我隨著瓶子一起自半空跌落。此刻,我的身體渺小得像一粒沙子,只能費力地仰起頭,才能看見對峙雙方的臉。 「五千年,又將是一個輪回,其實我期待這一次的終點很久了。所羅門王,再把我裝進你的銅瓶裡吧,五千年黑夜過去,我還是我,你就不知道將棲身何處了,呵呵呵呵……」女人自負地笑著,低頭凝視著這只瓶子砰然一聲炸裂在青石板上,碎屑飛濺出二三十步之外。 無論如何,這只是一個夢,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仍在中醫大的校園裡、狄薇的小樓之外,而且有何東雷和警員們陪在身邊,不會出太大問題。 所羅門王和貓妖的戰鬥,存在于阿拉伯人的神話典籍裡數千年,那個故事的最終結局,毫無例外是正義戰勝了邪惡,無所不能的所羅門王將妖怪囚禁在銅瓶裡,親手貼上天神封印,然後投入大海。 「再看一眼這個世界吧,這一次,你將被投放到北極的冰海深處,不會有得救的機會,最終在銅瓶裡化為一滴水。」銀盔銀甲的男人忽然有些感傷起來,慢慢地解開腰帶,從甲胄內部取出一個五彩斑斕的長頸瓶子。 「真的?」女人臉上不見絲毫驚慌。 「當然是真的,你的輪回到此結束,一切都是定數,而埃及人對於神貓的恩寵也將在明天日出前結束。很可惜,你不會看到大群憤怒的奴隸趕到這裡來,把這座專門為黑貓之神建造的金字塔搗毀為一片廢墟。坦白說,黑貓禍亂埃及的歷史結束了,你只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最終被人類遺忘。」男人伸手拔下了那個銀光閃閃的水滴形瓶塞,向瓶子裡輕輕吹了口氣,「好,就這樣結束吧?」 女人妖冶萬狀地一笑:「我們總共交手了六個五千年,假如這一次是真的分手,我會想你的,你呢?」她摘下了圍在脖頸上的一串細碎金鈴,攥在手心裡向男人伸過來,「這是唯一能送給你的,它代表了我的心。」 我站在兩人中間的地面上,緩慢後退,免得被兩雙巨大的腳掌踩到。瓶子炸開後,我明顯地看到大團大團的透明絲線從碎屑裡飄浮起來,如同深海中的美麗水母。當狄薇向何東雷出手時,手裡撚著的也是這種東西,也即是她報告中反復提到的「空氣之蟲」。 男人遲疑著伸手去接,女人的五指驀的一張,金鈴變成了無數透明細絲,飛射入男人的胸膛。 「哈哈,我是不會死的,我的世界永遠不會結束。神典上說過,黑色的貓要站在天神的馬車頂上,親眼監督審判日的每一項工作。它將是最令天神贊許的公正監督者,歷數人類犯下的每一宗罪,然後將罪人帶入黑色的火窟裡。我忘了告訴你,翻遍神典,也沒看到過關于所羅門王在審判日將要做的工作,現在終於明白,那時候你早就不存在了,已經死在我的手裡。」 女人驕傲地挺起了裸露的胸膛,大步跨過那佝僂著腰痛苦倒地的男人,向著甬道盡頭的光明出口走去。 她剛剛說過的那句話,曾在一本比利時邪教的經書《天罪》裡出現過。黑貓的形像總是與邪惡、奸詐、陰險聯繫在一起,所以才會被書寫教義的人當作毀滅日的標誌形像記錄下來,但那個邪教早就被當局毫不留情地斬草除根了,除了喜歡廣泛涉獵野史文字的人之外,很多讀者連經書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這就是……我要的結局……」男人仰面向著大廳的青色屋頂,艱難地用漸漸僵硬的雙臂捂住胸口。他的頭盔已經滾到角落裡,那身明晃晃的銀色鎧甲似乎根本無法抵禦「空氣之蟲」的突襲。那只斑斕的銅瓶也跌落在地,就在我身前不遠處,現在看來,它的體積要超過我十倍不止,是一個標準的龐然大物。 「所羅門王的封印銅瓶?」這東西如果讓司徒開撞到,早就驚喜得縱聲狂笑了,畢竟是僅僅在傳說中出現過的寶貝,世人絕對無從得見。 男人攤開左掌,湊到自己臉前,專注地凝視著。從我站立的角度,能夠看到那些縱橫交錯的掌紋中,有一條斷頭橫紋突兀地將天、地、人三才紋腰斬,把大好的「川紋」改寫成「卅紋」。 任何人的掌心裡突現「卅紋」,都表示他的生命裡出現了飛來橫禍,瞬間慘死。這男人是神,不知道會不會遭遇同樣的結局。 「她走了,你還不追出去?」我揚聲提醒。 任由貓妖橫行人間,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假如有人能夠收服她,是萬千百姓平民之福。 男人轉過頭,手掌一揮,把我托在手心裡,緩緩地搖頭:「追?她的宿命已經註定,我為什麼還要追出去?這只銅瓶是專為她準備的,只要獲知了她身上的氣味,便能一直追蹤下去,直到將她牢牢地禁錮起來。」 他有一雙深沉而明澈的眼睛,青色的眉挺拔修長,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傷感來。 「剛剛你說過,要把銅瓶丟在極寒的北極冰海中,令她永遠不能複生。這種結局,還會不會被什麼力量逆轉?」我想的問題更多,畢竟港島近期發生的許多事,似乎都跟毀滅日、貓妖有關,如果歷史上的所羅門王真的徹底消滅了貓妖,這東西又怎麼會再次危害人間? 「當然不會,銅瓶將會放在北極三大冰山環繞之下的一個冰窟裡,不會被暗流沖走,也不會被別人發現。瓶塞上的封印將貓妖的法力消彌殆盡,無法自救脫困,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瓶子裡,直到在時間的長河裡化為清水。這個世界很公平,她做了那麼多壞事,最終結果,就是要被死死地封閉起來,在狹窄的黑暗裡反省過去。」 他的答案非常肯定。 阿拉伯世界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所羅門王的封印是妖魔鬼怪的剋星,一旦被封,便是死路一條。 「你是誰?」他坐起來,伸手拿回銅瓶,緊握在掌心裡,顯得躊躇不決。 「我是一個與此事無關的人,莫名其妙來到這裡的。」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管這裡是什麼地方、什麼年代,都是夢裡發生的情節,說什麼話都不會招致禍患。 「人?你是人類?」他吃驚地揚了揚長眉,死死地盯著我,突然從甲胄的前胸位置摳下一面橢圓形的銀鏡,舉到我的面前。鏡子又大又亮,但我卻急切間找不到自己,只是茫然地對著鏡子張望。 「看到自己了嗎?就在鏡子的最下邊。」他晃了晃鏡子,終於讓我看到了裡面映出的我自己的形像。 我被嚇了一大跳,忍不住要尖叫出聲,但又強自忍住,努力保持冷靜。 「看到了?那就是你。」男人悲哀地望著我,無可奈何地宣佈了真相。 我怔怔地站在他掌心裡,久久無法開口。雖然是夢,但夢到自己變成了「空氣之蟲」,總是過份可怕的情節,令人難以接受。 「那不是我——」我只說了四個字,銀鏡一晃,又回到他的鎧甲前心上。 「是不是你沒什麼奇怪的,現在,我要繼續去追趕貓妖了,要不要跟我走?」他站起來,撿回自己的彎刀、頭盔和銅瓶。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一切都很正常,與那面銀鏡裡照出來的完全不同,立刻在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追到她,你又不肯殺她,這種遊戲還要玩多久?」我完全看出了他的心思。獵人與獵物之間一定是發生了某些非同尋常的事情,才會導致他失神地傷在「空氣之蟲」下。 男人大笑著轉身,把我托在掌心,一起踏出甬道。 穿過大廳時,男人身上的彎刀自動地激飛出鞘,把那張黃金椅自正中剖為兩半,轟然左右而倒。 「這一次,我們不會再回來,她也將不再留有退路。」他沉甸甸地苦笑著,昂然走向重重門戶之外。門外起風了,狂沙滿天,幾步之外便只見沙粒,不見人影。那群衣衫襤褸的黑皮膚貧民仍然長跪在黃沙裡,任由沙粒堆積掩埋著,兀自一動不動。 「這群人都已經死了,又是貓妖做的,對嗎?」我無法弄清那女人殺生的理由,但她能出手暗算這個男人,足見心地之歹毒。 「對,這是她生存下去的必須手段,只有吸取人類體內的生命力靈氣,她自己才能活下去。」男人邁開大步,迎著風沙向左前方走去,幾十步後便踏上了一條陡峭向上的階梯,穩穩地逐步攀登。 世界各地的沙漠都有自己的獨特味道,現在我聞到了埃及沙漠的味道,並且風沙裡還挾帶著來自尼羅河的鹹腥氣。 「我們去哪裡?」這個夢又亂又長,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去一個能夠俯瞰沙漠、俯瞰尼羅河的地方。」他悶聲悶氣地回應著。 我來過埃及,深知要想在沙漠裡看得更遠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人爬到某座金字塔的頂上去。連續向上攀登了許久之後,我們終於踏上了一個巨大的青色平臺,這裡的高度超出了風沙的影響範圍,極目遠眺,可以看見肆虐的風沙如同貼地翻滾的長蛇一樣東突西躥。 男人在臺階上坐下來,沉默地望著前面漫捲的黃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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