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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有人在樓外的樹叢裡吹響了淒厲的警笛,附近的草地上馬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十幾名便衣警員躍出埋伏地點,向這邊圍攏過來。這一次,警方人數占了絕對的上風,而且每個人攜帶的都是威力驚人的重火器。

  「這一次,你逃不了了。」我向著那只怪獸低聲冷笑著。實際上,當它的同類在鬼墓下撕裂黎文政、簇擁著女巫師的時候,我早就完全把它們當成了一種有思想、懂人言的高級動物。

  「活捉它?」何東雷松了口氣,後背抵住牆角,霰彈槍穩穩地指向殺人獸的脖頸。

  警員們沖進樓梯,一陣急促的「噔噔噔噔」聲響過後,五個平端著霰彈槍的年輕人飛身撲到陽臺上來。當他們看到狄薇倒地、我和何東雷如臨大敵一樣對著一隻黑貓時,臉上同時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何東雷起身,灑脫地揮手:「抓住那只——」

  他實在有些大意了,或者是不想在屬下面前表現得過份謹小慎微,但殺人獸隨著他指尖一點的動作,猱身飛躍,張開血盆大口,一下子將他的半隻右臂吞進嘴裡。殺人獸的身體完全展開後,尺寸暴漲三倍,敏捷彪悍的氣勢,比起食肉動物中的「天生殺手」美洲豹來也毫不遜色。

  如果沒有突如其來的一支長槍直插殺人獸喉管的話,何東雷或許就要終生變成殘廢了。殺人獸一動,我便敏銳地判斷出了它的攻擊方向,瞬間跨步到何東雷身邊,迎著殺人獸的大嘴,長槍飆射出去,死死地頂在了它的喉管裡。

  何東雷怪叫一聲倒翻出去,一頭撞在牆上,隨即搖晃著倒地。

  所有的警員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現在想來,黎文政一個人敢於獨探鬼墓,面對紅龍藏下的幾千人馬和詭譎莫測的大群殺人獸,他的膽量和勇氣絕對是世所罕見的。

  我的食指穩穩地扣在扳機上,近在咫尺地盯著這只殺人的怪獸。

  梁舉死得真是冤枉,他雖然渴求一夜成名並且為了這個目的不擇手段,但卻罪不致死,更不應該下場那樣慘烈。這一刻,我終於親眼目睹殺死他的怪物了,留這東西在,港島不知道還要有多少無辜民眾遭殃。

  殺人獸同樣在死盯著我,兩隻眼珠如同兩團墳崗上暗夜裡詭異亮著的磷火。忽然,它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身子驟然後退。

  我扣下扳機,殺人獸的後背上立刻濺出了一團暗紅色的血花,但它的後撤僅僅是暫時的脫困手段,身子就地一滾,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隨即彈射起四米多高,向我頭頂猛撲。貓的爪子鋒利如刃,而像它這樣經過變異的生物,指爪上蘊藏的殺機更是無法用語言形容。

  「就在這裡做個瞭解吧——」我舉起長槍,根本不必瞄準,槍口便牢牢地指定了它,等到我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五尺的時候,果斷地連續扣動扳機,把槍膛裡剩餘的八顆子彈,一起送入它的肚子裡。

  殺人獸的生命力果然頑強,在中彈的刹那連續空翻,從欄杆頂上墜下,跌入了一望無際的黑暗裡。

  我有意識地放棄打它的頭部,是想保留這殺人獸的主要體表特徵,做一次系統的分析研究,看看它與普通的黑貓有什麼不同。可惜,我低估了對方,又一次被它逃掉了。警員們不肯就此罷手,全體追擊,並且打電話要求總部迅速派警犬過來。

  何東雷手上的傷勢不清,經過簡單的包紮後,他蹲在狄薇的屍體旁邊,久久不肯離開。

  那是他的人,不明不白地墜入魔道,險些突然反噬,他的確是得好好反思一下了。

  「不想對我說些什麼嗎?」我把何東雷攙了起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多看無益,不如把精力放到眼前的正事上。

  何東雷長歎:「你想聽什麼?任我笑的口供,還是轉世活佛的預言故事?沈南,我不想別人一直看我笑話,你走吧。」

  他能承認自己帶走了任我笑和達措,我們之間的芥蒂總算消失了一部分,而且他是官場中人,所做的一切事都身不由己,要為組織利益考慮,不像我和方星一樣灑脫自由。要想跟他合作,就不得不忍受這些東西。

  我默默地轉身,走回小客廳,翻看著那些撒得滿地都是的列印資料。

  這份報告的大概意思就是狄薇發現了「空氣之蟲」,但它們並不完全聽從吩咐,還需要進一步的琢磨歷練。滿紙上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空氣之蟲」這個詞,字裡行間用了相當多的不確定語氣,顯示出狄薇書寫這份報告時的困惑心情。

  「沈南,從這些文字裡,能發現什麼?」何東雷早就失去了昔日的飛揚囂張,變得異樣的沉鬱。

  「狄薇在說謊,向所有人說謊。」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梁舉的死,是港島醫學界的損失,而他為了這些詭異而荒誕的東西不惜隻身犯險,更是一次最沒有價值的嘗試。很可惜,在他打電話來的那個淩晨,我沒有意識到他的處境有多麼奇怪,沒能幫上他的忙,才導致了這種結果。一念及此,一股無法開解的自責又湧上來,弄得自己頭昏腦脹起來。

  「她是組織的人,曾受過嚴格的體能與智慧訓練,並且是上面最信任的一流諜報人員,我對你的結論無法苟同。」何東雷搖頭,從欄杆邊探出身子,俯瞰著黑暗中不停晃動的手電筒光柱。

  按照慣例,能夠獨當一面的間諜人員的確具備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專業素質,五角大樓方面對自己麾下的人馬也應該有這樣的自信、自傲。不過,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時時在變化,而裁判員的哨子也並非總掌握在美國人的手裡。

  綜合之前發生的種種詭異事件,我能預感到紅龍安排的「保龍計畫」正在一步步浮現出來,從各個環節上突破圍剿者的天羅地網。一旦那計畫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也即是何東雷等人一敗塗地的日子。

  「她有什麼理由說謊?被梁舉收買了?抑或是被港島黑道控制了?至少我沒看出有這樣的跡象,不是嗎?」何東雷的目光仿佛被那些光柱吸引住了,不再轉頭看我,只是喃喃自問,企圖以緣木求魚的方式解開發生在中醫大裡的兩次殺人獸事件。

  我忽的一聲冷笑:「何警官,我該走了。你說的沒錯,鋤暴安良、懲治犯罪是警方的事,我該回去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婦科醫生,沒理由繼續停在這裡,再見。」

  毫無疑問,他也在撒謊,為了隱瞞真相,不惜採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愚蠢手段。再等下去,亦是自討沒趣罷了。

  何東雷聳聳肩,向我伸出右手:「那麼,不送了。」

  我避開他的手,淡淡地提醒:「下次臨陣殺敵,記得保護好自己的雙臂,我可不想看到你坐殘疾人專用座席離開港島。」沒有我那神來一槍,這條手臂早就給殺人獸咬掉了,聰明如何東雷,不會連這份人情都看不出來。

  他的臉紅了一下,以一聲冷笑代替了所有未盡的客套話。

  我穿過客廳,緩步下樓,半分鐘後便已經站在樓外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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