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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三、二、一」——我默數三聲,霍的扣動了扳機。火箭彈飛出時,怪物已經撲進了我的五步範圍之內,利爪由上往下暴烈地劈下來。現代化的近戰理論,沒有脫離古代「一寸短一寸險」的要訣,只有交戰雙方無限接近時,才會爆發出最致命的殺傷力。

  我冒著受重傷的危險,放它沖近,就是避免它半空中縮身扭腰,躲過這必殺的一擊。果真如此,火箭彈射空的話,我只怕難逃厄運。不過,我幸運地又一次搶佔了先機,火箭彈擊中怪物,倒飛五十多米,把它釘在藏寶庫側面的石壁上,但卻沒有發生爆炸。

  「嗚嗷、嗚嗷嗚嗷、嗚嗷——」怪物全體出動,不再受巫師的彈壓,扇面形撲向門口。

  我毫無選擇,拋掉火箭筒飛身後退的同時,已經掏出那只遙控器,狠狠地摁下了觸發鍵。方星的輕功發揮到極致,能在炸彈爆炸前飛退二十步左右,而我的速度比她更快,第一枚地雷爆炸時,我便退到了走廊岔路上,親眼看著一團火光亮起來,一隻躥出門口的怪物被巨大的空氣推力擊中,直接撞在藏寶庫對面的石壁上,鮮血飛濺,軟軟地跌在地上。

  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著,我拔足飛奔過那口破爛銅鐘,回到圓形大廳裡。

  地面正在劇烈地抖動,方星和無情異口同聲地問:「外面怎麼了?」

  我以最快速的動作把繩索固定在井口上,大聲命令方星:「你,第一個下去,到達繩子末端時接上第二根;無情,你第二個,保持警戒,隨時準備策應方星,迎戰偷襲者。」已經沒時間解釋了,無論是怪物還是爆炸,都會瞬間毀滅這個世界。

  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如果我沒有靈光一閃抓起那支火箭筒,剛剛早就在殺人獸的追逐下喪命了,是巫師幫我贏得了射殺那巨型怪物的機會。藏寶庫發生爆炸時,希望她能幸運地躲過去,但那種機會微乎其微,渺茫之極。

  方星下井,以近乎自由落體的速度下滑了八十米後,連接上第二根繩子,繼續下墜。

  無情的動作要比她慢得多,但我們總算在怪物沖入圓形大廳之前,成功地接觸到了水面。再向頭頂看,井口已經變成了一個掌心大的光點,怪物始終沒有出現。往好處想,它們都被炸彈和地雷幹掉了,與吉普車和金條一起粉身碎骨;往不好處想,它們是因為銅鐘的阻擋而止步,大部分都健健康康地活著,等待下一次有人進入鬼墓時,便會成為這群怪物的爪下亡魂。

  當然,我心裡還有一個最壞最壞的預測:「如果怪物不死,小的會逐漸長大,變為成年怪物,其殺傷力、生命力都會空前地強大,最終成為阿拉伯世界裡的禍患。」

  那樣的結局,無異於為阿拉伯世界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怪物破鬼墓而出的日子,就是災難性毀滅的開始。

  「下面是暗河,走向為西南至東北,水流非常急。」方星扭頭報告。

  我們身上雖然已經穿好了潛水系統,但不明水勢的情況下,仍然容易被沖到岩石縫隙裡卡住。我越過無情,下落到方星的位置,腳尖在浪花頂上試探著踩了幾下,水勢果然湍急。

  「咱們抱成一團,儘量保持平衡。」我仍舊能保持冷靜,越在困境,越要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前進。

  無情緩緩下落,我們三個緊緊地抱在一起,鬆開繩子,潛入水中。

  視線裡什麼都看不到,耳中只聽到嘩嘩的水聲,身子隨著水流急速向前,不斷地撞在兩側石壁上。我感覺到河道的方向是一個巨大的弧形,一直向左前方繞過去,這種感覺像是在水上公園裡坐螺旋滑梯一樣。只不過,彼時陽光燦爛,歡聲笑語,此時漆黑一片,生死未蔔。

  我盡可能地抓緊無情,免得她被沖走。三人中以她的武功最差,所以,最應該得到更多的照顧。

  螺旋滑梯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最終我們從一處斷崖上垂直下墜了五秒鐘之後,嘩的一聲跌入了一大片平穩的水中。這裡的水是靜止的,我雙腳用力踩水,把方星和無情拉上水面。兩個人吐出氧氣嘴,大口呼吸著濕潤的空氣,臉上同時露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在不斷的螺旋下墜中,方向感已經蕩然無存,而且更糟糕的是,我的腕表不知跌到那裡去了,手腕、手背多處嚴重擦傷,浸泡過的傷口白森森的,煞是可怖。

  她們兩個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但我們顧不得檢查傷口,目光全都被前面的一座高樓吸引住了。

  「鬼樓,五重鬼樓!」無情大叫,隨即以更狂熱、更焦灼的聲音高叫,「唐槍,唐槍,你在嗎?你在哪裡……」她的一隻手扣在我的肩膀上,挺起身子,連續叫了十七八聲,直到嗓子嘶啞了才不甘心地停下來。

  那的確是一幢看似「正常」的建築,一共五層,外觀方方正正的,毫無飛簷斗拱之類的繁複裝飾細節,約等於貧民窟裡常見的五層混凝土平板建築,僅僅是房子摞房子,一共疊加了五層。

  方星不悅地放開了拖著無情的那只手,沉默地向平板建築方向遊去。

  我一隻手托著無情的胳膊,僅靠左臂滑水,跟在方星後面。既然看到了五重鬼樓,想必我們已經是在鬼墓的第五層裡,而且依據黑血蟲的線索,很快就能見到唐槍。

  空氣非常潮濕,我們背後的那道斷崖瀑布流淌不息,白練般的水流從四十米的高空跌宕而下,徹底斷絕了大家的退路。

  二十分鐘後,我們疲憊不堪地上了石岸,走向那幢怪樓。

  無情筆下畫出的鬼樓雖然簡陋,但至少還有一些造型裝飾,讓人能看得出屬於哪個國家的風格。面前的這幢,非但毫無風格可言,其存在的狀況更是糟糕到了極點。一到五層的大樓外牆上長滿了半寸厚的青苔,無數水草夾雜在苔蘚之間,像是女孩子的長髮一樣,柔細地垂落下來,隨著水面上吹來的森森濕氣款款搖擺著。

  「鬼樓?我倒想看看裡面有沒有鬼!」方星一觸及無情和唐槍的關係這一話題,氣就不打一處來,有意跟她對著幹。

  石岸的地面沒有經過特別的修整,坑坑窪窪,崎嶇不平,大部分凹陷下去的地方都汪著水,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應該是這邊的湖水經常沒到岸上所致。看那大樓的外牆模樣,很有可能大水曾把整幢房子淹在下面,否則也不會出現水草爬牆的詭異現象。

  我們的頭頂肯定不會是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而是黑乎乎的岩石穹頂,大約五六十米高,與瀑布的起始點基本持平。

  對於鬼樓裡有什麼,我暫時顧不上關心,主要精力還是在觀察四周的地形,以免遭遇更大的危險。退一萬步說,如果殺人獸逃出藏寶庫,沖過銅鐘窟窿,也跟著躍入古井裡,那麼不久之後便必然會到達這裡,成為我們最可怕的敵人。

  石岸如此寬敞,倘若遭遇怪物從四面八方湧上來的圍攻,我們三個根本無力抵擋。當務之急,是進入那大樓,準備好必要的防禦措施。

  方星走得很急,第一個到達了大樓外的石板臺階,突然停住腳步,大叫一聲:「唐槍——」

  我和無情以為她發現了唐槍,抬頭向臺階上看,卻什麼都沒看見。

  「哈哈哈哈,我騙你們玩呢!這種鬼地方,螃蟹都沒有半個,怎麼可能見到唐槍?」她笑夠了,疲憊地彎腰坐在臺階上,用力地捶著雙腿。

  大樓上沒有門扇和窗戶,只剩下光禿禿的門口和視窗,如同一個接一個的詭異傷口。

  「他在這裡,我能感受到。唐槍,唐槍……」無情又縱聲大叫起來。

  我靠著方星坐下,凝視著遠處的瀑布口,越來越為現在的處境擔心。

  「沈先生,你做過什麼?我們下井之前,感覺好像發生了七級地震似的,無情差一點就摔到井裡去了,幸虧我及時抓住她。」方星脫下鞋子,把裡面的水倒控出來,擺在自己旁邊。

  我們隨身攜帶的給養都有細密的防水防潮包裝,根本不用擔心被髒水浸泡,無法食用,只是這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難受之極。

  「我引爆了藏寶庫裡的地雷——」

  我只說了半句,方星惱火地大叫著打斷我,「什麼?那些金子呢,都炸得滿天飛了?你、你……唉!」她指著我氣得語結,猛的低下頭,嘟著嘴不說話了。

  如此猛烈的爆炸,的確會把吉普車和金條箱子弄成滿地碎片,無法收拾,但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即便是有那麼多金子存在,安全帶到地面上去的可能性也太小了。原先只有路徑不通的難題,現在又得加上一群虎視眈眈的怪物。

  「一隻成年殺人獸在裡面,其它十幾隻小一點的,圍繞在巫師身邊。我發射了火箭筒,總算消滅了那只最兇悍的成年怪物,然後引爆地雷,撤退回來,跟你們會合。」我說得輕描淡寫,但當時的情形有多激烈,只有我這個當事人明白。

  方星「哦」了一聲,隔了良久,才不好意思地笑著:「對不起,錯怪你了。」

  我搖搖頭,仍舊皺著眉,慢慢摘下背上的氧氣瓶,準備脫掉潛水服。

  「喂,有沒有煙,給我來一根。唉,幾天沒有煙抽,饞的腸子都打結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我們背後響起來,一陣拖拖遝遝的腳步聲傳過來,一個瘦削的邋遢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方星旁邊,向我們伸出雙手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怔怔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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