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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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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咕嚕聲,做出極度疲憊的樣子。 「哧、哧哧」,連續三聲,是某種噴劑發射的動靜,就在我的臉前。幾秒鐘之內,我的腦子變得昏昏沉沉起來,思想無比混沌,強烈的渴睡感抑制不住地湧上來,渾身肌肉出現了即將癱瘓的前兆,仿佛連呼吸都懶得維持了,接著慢慢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我聞到了白蘭地的甜香,還有奶焗金槍魚的誘人味道。對面,有人在大口吞咽食物,不停地發出刀叉相撞的叮噹聲。 我睜開眼,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扭了扭酸痛不已的脖子。 「老弟,你終於醒了?」司徒開放下叉子,端起手邊的碩大酒杯,「咕咚」一聲灌下一大口酒,愜意地發出一聲長歎:「好酒。」 我的面前,是一張長方形的餐桌,上面鋪著花開富貴的中式刺繡桌布。陽光從左面的窗子射進來,照在那些純銀的餐碟刀叉上,耀眼生花。 這個房間不是太大,進餐的也只有我和司徒開兩人。稍稍清醒後,我從牆上懸掛的中國風卷軸裡迅速辨認明白,這是港島非常有名的「江南王」中餐酒店,位置恰好在老龍別墅與我的住所之間。 江南王以海鮮菜享譽港澳,價格之昂貴,往往令普通市民望而卻步。 記憶停留在任一師最後的一次低喚裡,我的頭仍然有點暈,但心情已經不再那麼壓抑。從沉鬱的黑暗裡回到陽光下,有種恍如隔世的飄忽感,幸好有司徒開做伴,能夠給我帶來一定的安全感。 畢竟隧道盡頭那一幕給人的震撼太強烈了,當時觸摸到那女人的脈搏後,梁舉和葉溪說過的每一個字都翻江倒海一樣彙聚到了我的腦子裡。 「一個明明白白的十根脈搏的孕婦——幾乎沒三秒鐘就要變換一種脈搏跳動方式,快的如噠噠噠噠連續發射的衝鋒槍,慢的像超級市場裡蟄伏的牛蛙……他們兩個都沒說錯,世界上真的有十根脈搏的孕婦,但這一個卻不是雅蕾莎,而是屬於老龍所有的某個地下情婦。」 為了在任一師面前保持冷靜,我已經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和體力,現在對著銀碟裡的上等金槍魚也毫無胃口,只想回住所去關起門來好好睡上一覺。 司徒開放下刀叉,用雪白的餐巾擦去嘴角的咖喱澆汁,隔著桌子瞪著我:「老弟,這一次老龍真的夠大方了,你的口袋裡放著一張滙豐銀行的空白支票,可以隨意填寫一個數字丟到銀行裡,然後真金白銀就大把大把流出來了——」 我端起水杯,緩緩地啜吸了一口,淡淡地問:「任一師有沒有說什麼?我們怎麼到這裡來的?」 司徒開喝幹了杯子裡的紅酒,尷尬地一笑:「他扶你出來,說你好像精力透支過度,派了別墅裡的車子送我們回來。江南王是老龍旗下的產業,所以,他在這裡做了安排,算是對你我的感謝。」 我「哼」了一聲,對任一師別有用心的「好意」算是心領了。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地方引起了他的懷疑,竟然需要麻醉噴霧劑來暗算我。他的用意,大概是怕我記住進入隧道的路徑,這種警惕性,還是很令人欽佩的。 「老弟,我有事先走,這次你幫了我的忙,哥哥沒齒不忘,來世做牛做馬,也得報答你。」司徒開急急忙忙地起身告辭。 我及時地攔住他:「司徒,告訴我關於碧血靈環的事,這張支票——」我從口袋裡取出支票,伸出手指一彈,票面發出「哢」的一聲。 那的確是一張帶有老龍印鑒的空白支票,我也相信,它可以到港島任何一家銀行裡兌換到現金,但我不想碰老龍的錢,哪怕是一分錢。這一次的莊園之行,能夠意外發現碧血靈環,我已經喜出望外了,寧願放手把這張支票送出去。 人不能太貪心,特別是在某些來歷不明、意圖不明的巨額金錢面前。 司徒開的眼睛「唰」的亮了,舔了舔嘴唇訕笑起來:「別開玩笑了老弟,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支票。你說的是什麼東西,我的確不知道。」 我從側面的茶几上拿起一支簽字筆,沉吟了一下:「司徒,你想要多少?自己填還是我替你填?」 金錢動人心,特別是對他這樣的商人來說,只有越來越多地積斂財富,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在他們的計算器上,對於金錢數目的渴望,永遠沒有盡頭。 門外,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穩健有力,不慌不忙,應該是一個武功不弱的年輕人。 司徒開的手本來已經握在門把手上,此刻慢慢抽了回來,咬了咬牙:「老弟,既然你這麼慷慨,我也說句實話吧。四年之前的春天,我的確見過一次那東西,是一個來自土耳其的黑道人物帶來的,開價二百萬港幣。手鐲是裝在一隻玉匣裡的,玉匣的頂上刻著『天圓地方、碧血靈環』八個篆字,其餘五個面,全部用陰陽筆法雕刻著細密精緻的龍紋。以我的眼光,很輕易就看出來,單是那只玉匣的價值就超過他的開價,更何況還有一隻品相一流的手鐲?所以,我馬上命人現金結算,把對方打發走了。」 四年之前,我跟司徒開還不認識,更沒聽說過「碧血靈環」的名字,手邊唯一的資料,就是那張照片。 他是古玩行裡的行家,很少看走眼,所以這是一樁只賺不賠的大好生意。 「司徒,坐下來慢慢說。」我手指一彈,支票貼著桌面向他滑了過去。在老龍的莊園門口,我向他問起碧血靈環時,已經覺察到了他的異樣。看來,只有高額鉅款才是對他最有殺傷力的敲門磚。 司徒開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苦笑,走回桌前,向那張支票凝視著。 「老弟,那個手鐲有些不吉利——當然,任何老玉、老翠或多或少都帶著某種不祥之兆,畢竟那些經歷了幾百年歲月的陳年舊物,大部分沾染了上幾代主人的氣血,難免會傳遞給新主人一些無意識的『髒東西』,不過我要指出的,是手鐲上帶著『先天死亡印』。」他的措辭很謹慎,直到最後,才說出最關鍵的一點。 我稍稍皺眉:「真的?」 「先天死亡印」的說法,只有成年累月浸淫在古玉器這一行裡的老手,才能理解。 那是一種極度恐懼的凶兆,從物理科學上說,是玉胎裡面的紅色雜質天然形成的圖案,與藏密裡的「鎮鬼手印」有九成以上的相似。 按照陰陽師的論述,則是歷代接觸過這件玉器的新舊主人們,每一個都是離奇古怪地暴斃而死,所以,冤魂髒血纏繞在玉器上,無從化解。每一個冤魂都會留下自己的帶血手印,久而久之,同樣的靈異事件累加超過一百次時,手印便會由淺淡變得清晰,到了最後,連掌心裡的縱橫紋路都清晰可辨,如同一張精心拍攝的照片一樣。 我在那張照片上,只看到紅色的絲綿雜質,絕對不是「先天死亡印」。 「千真萬確,我收購這件東西,主要是看上了那只玉匣。所以,成交當天,確切說是成交兩個小時後,我就讓櫃檯上的兄弟把鐲子轉手賣出,生怕被冤魂纏上。老弟,陰陽師說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們這種久在古玩行裡闖蕩的人往往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那一次,我的做法完全正確,因為一周之內,賣主和買主全都死了,那鐲子也從此人間蒸發。」 第09章 又見黑貓 他停下來抹了把汗,苦笑更深:「好東西人人喜歡,錢這東西,更是幾乎能讓所有的人發狂拼命,但我闖蕩江湖的原則,永遠都把『保命』放在第一位,所以得知那個噩耗之後,立刻把玉匣轉手,又請了一位著名的陰陽師正式擺香案破解。該做的都做了,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整整兩年多時間,我心裡始終對那個鐲子存有陰影。 」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眉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甚至懷疑,父母留下的照片、方星的話、司徒開的敘述這三方面,應該是出了某種岔子,大家所指的目標並不是同一個。 我不相信父母會把如此大凶大惡的一張照片鎖在保險櫃裡,並且只有玉鐲,根本沒有司徒開所說的玉匣,連方星都對此隻字未提。 司徒開抬手指向窗外:「沈老弟,每次想到這件事,我便覺得五步之外,就藏著某種索命的冤魂惡鬼,即使是在豔陽高照之下,心裡也開始一陣陣驚悚慌恐,這種感覺,沒有人能真正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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