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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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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關伯怪叫出聲。他能容忍別人藐視自己的武功,卻聽不得對他廚藝的任何批駁。 「你的蘑菇裡面摻雜著一株『三花暴屍菌』、一株『猴兒伸腿菇』,一會兒下鍋,毒氣一起,輕則把人毒得眼瞎喉啞,嚴重的話,大家一起翻眼上天堂。」 關伯臉色大變,肩膀一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跳起來,壓低了嗓子吼叫:「小姑娘,再胡說,我就……我就……」他自詡當年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當然不能以大欺小嚇唬小孩子,氣得眉毛亂顫,卻無法把話接下去。 「你信不信我?」無情走到我面前,仰著臉,怔怔地凝視著我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冷傲地抬起下巴,像個被別人欺負了的孩子。 她的話,多多少少帶著聳人聽聞的意味,但我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我信你,咱們去廚房,把你說的那兩種毒蘑菇找出來好不好?要不,就要糟蹋掉一鍋好湯、一頓好飯了。」 我相信唐槍,應該也能相信無情才對,更重要的,在這件小事上明辨真假,或許能從側面瞭解到她的長篇敘述是不是完全可信的。 無情猛的甩了甩頭髮,大步出門,走向廚房。 「這小姑娘,無法無天的!小哥,最近家裡來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怪異?如果不是看方小姐的面子,我真恨不得——」他攥了攥拳頭,不過我明白,欺負一個黃毛丫頭這種事,就算刀壓在脖子上他都做不出來的。 我一聲苦笑,湯喝不喝不要緊,無情說出的那個神秘人物才是最令我大惑不解的。 「像我一樣的人?要唐槍、冷七去鬼墓盜寶,可是那下面必定藏著大量古怪的謎團,起碼來說,那種激烈搏鬥的畫面代表了什麼?石板畫又是在何種情況下取得的?這一塊與葉溪當時見過的,會不會是同一塊?石板背後的紅龍又去了哪裡……」要提的問題太多了,大概唐槍與無情都不一定能找出答案。 「小哥,你——唉!」關伯搖頭歎氣,大概是覺得我不該縱容無情胡鬧。 做為廚道高手,他自信蘑菇有沒有毒還是絕對能夠分辨的,而且食材來自於港島著名的連鎖超級市場,出問題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展開眉頭,寬容地笑著:「關伯,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再說,她在方小姐手底下吃了暗虧,總得想點辦法找回面子吧?」 「方小姐」三個字,像是一種興奮劑信號,關伯立刻像個灌足了氣的皮球,重新振奮起來:「對對,小孩子調皮總是難免的。」 能夠在方星面前一展身手,對他而言,仿佛是當年的禦廚得到慈禧太后的金口讚譽一般,喜不自勝,無法掩飾。 無情與方星各端著一個菜盆出現在廚房門口,無情左手指縫裡夾著兩株白色的蘑菇,大聲冷笑:「這位廚子大叔,看到我手裡的蘑菇了嗎?做為驗證,請抓幾隻螞蟻回來,保管放在它上面後,三秒鐘必死。」 小樓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狀態,關伯梗著脖子又要發作,但我及時按住了他的肩膀。 「關伯,對於下毒解毒,無情比在場的任何一位都更高明。按她說的去做,聽我的。」蜀中唐門對於毒藥的研究和應用,貫穿了這個門派的興盛衰敗史,而且只要他們自稱「用毒天下第二」,就沒人再好意思說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關伯擰著眉頭:「如果螞蟻不死呢?」 無情的話鏗鏘擲地:「螞蟻不死,我就吃了這兩株蘑菇,死給大家看。」 四川人本來就性情暴烈,身在蜀中唐門這個行事風格極端的門派裡,更助長了每一個人性格中乖戾詭譎的比例。無情雖然是女孩子,但這些話狠狠地拋出來,完全用的是成年江湖男人的口吻。 關伯大笑:「哈哈哈哈,小姑娘,話不要說得太滿,你還年輕,嘴上沒有把門的,信口開河地胡吹——」 我做了個手勢,阻止關伯繼續鬥嘴,自己走出去,在草叢裡抓了兩隻粗壯的黑頭螞蟻回來。要想平息這場無意義的口水官司,就得速戰速決,讓鬥嘴的雙方失去爭論的焦點,也就無趣而散了。 今天天氣不錯,唯一令我頭疼的是對達措的牽掛。如果最後沒有別的選擇,大概只能請老杜出手,替他清除腦部的血瘤了。 兩隻螞蟻在我的指縫裡拼命蹬腿掙扎,仿佛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 「你們不死,無情就得死,對嗎?」我挑選的是最喜歡齧噬植物根莖的一種「牙蟻」,基本算是院子裡那些花花草草的死敵,深受關伯痛恨。 方星保持沉默,但目光一直跟隨著我的動作轉來轉去。 無情丟下盆子,把毒蘑菇平放在掌心裡,語氣堅決:「沈先生,把螞蟻放上來吧。我敢打賭,只要三秒鐘,它們就可以投胎轉生了。」 關伯爆出一陣哈哈大笑,他始終不相信那兩株是毒蘑菇,因為表面看來,無論是尺寸還是色澤,跟盆子裡的其它蘑菇完全相同。 客廳裡的老式掛鐘又響了起來,已經到了十一點鐘。 我小心地鬆開手指,把兩隻牙蟻「空投」到蘑菇的傘柄上。這兩個驚魂未定的花草殺手,蜷伏著身子定了定神,慌慌張張地沖向傘蓋位置。 「三、二、一,倒下吧!」無情的倒計時讀秒拿捏得恰到好處,兩隻螞蟻應聲而倒,翻落在她掌心裡。 關伯一愣,大步走近,瞪著無情的手掌。 方星低聲讚歎著:「小妹妹,你的眼光真是厲害,如果不是你,咱們大家少不了都要遭殃——謝謝你。」她展開雙臂,在無情肩膀上輕輕一個擁抱,這一舉動,無疑是要化解在二樓臥室裡對峙時的相互敵意。 關伯眉尖一聳,胸膛一鼓,又要提氣發話,方星及時攔住了他:「老爺子,蘑菇都沖洗乾淨了,再不下鍋,把一家人餓出病來,這個罪名,誰擔當得起?」 她的眼神帶著溫柔的笑意,從每一個人臉上掠過,像是一陣和煦的春風,把徘徊在小樓裡的尷尬氣氛全部吹散。 關伯一聲長歎,在無情瘦削的肩膀上拍了一掌,只說了一個字:「好。」明明是一個誇讚的字眼,從他嘴裡吐出來,卻似乎蘊含著無數重深意。 他們兩個再次進了廚房,無情把蘑菇丟進垃圾筒裡,臉上忽然有了笑意:「你為什麼幫我?」 我倒退進書房,重新落座,微笑不語。 「沈先生,難道連你也不相信那是毒蘑菇,以為我在騙人?」無情跟進來,雙手按在桌面上,口氣嚴厲地追問著,但眼角眉梢卻藏滿了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歎了口氣:「死掉兩隻螞蟻總比害死唐槍的妹妹要好,你在這裡出了事,他非掐死我不可。不過,我練武十幾年,用內功重創螞蟻,這還是平生第一次。」 不管無情的話是真是假、是對是錯,我都得找一個臺階送給她,否則這件事馬上就會演變成三個大人欺負一個孩子,於心何忍?再說,我還等著她的詳細敘述,總不能老是被別的事浪費時間。 無情怔了一會兒,有些賴皮地笑起來:「真是毒蘑菇的話,螞蟻死,我不會死;不是毒蘑菇的話,螞蟻不死,我吃掉它們也同樣不會死。所以,你雖然幫了我,這個忙,我卻是毫不領情的,知道嗎?」 我沒有要任何人領情的意思,打開信箱,仍舊沒收到唐槍的電郵,不禁有些詫異。如果那些圖片有足夠的重要性,他該在幾分鐘內就通過互聯網傳給我的,不至於一拖再拖。 「無情小姐,我需要那些照片,你哥哥怎麼還沒發過來?」有時候我真是痛恨唐槍的「懶」,大事小事都拖拖遝遝,從沒有雷厲風行的時候。 「沈先生,資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一直都是七哥在做,與哥哥無關。要想知道照片的詳情,問我也是一樣,不過,你最好能改改對我的稱呼,別小姐來小姐去的,其實在哥哥眼裡,我總是長不大的小丫頭。你可以叫我「小丫頭」或者『無情』,怎麼樣?」 贏了與關伯的賭約,她的情緒明顯有了好轉,對我的態度也親熱起來。 我點頭微笑:「好,無情,飯前這段時間,請你詳細地說說那個人和鬼墓的情況,我很感興趣。」 無情爽快地答應了一聲:「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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