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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我——我有了如風的孩子……」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已經四個月了。」

  我望向她的小腹,果真微往外凸,可能是因為她的寬長的裙飾遮掩得好,竟看不出已是四個月的身孕。無法形容內心的感受,我就好像被扔進了冰窯,從腳趾尖一直冷到心臟最裡頭。

  「如風——知道嗎?」我極力控制聲音中的顫抖,我不認為她會膽大到敢在這種事情上出詭計欺騙他,那麼,他有一個孩子?

  她淒然搖頭:「我一直不也告訴他,怕他——會給我一張支票叫我自己去找醫生。而從紐約回來一直到現在,兩個月來我用盡所有的辦法都再見不到他一面,甚至連電話都通不上,他的電話專線的辨音系統一確認出是我的聲音立刻就會自動切斷——」

  她忽然攫住我的雙臂,就如同絕望中的人抓住了惟一的救生草,她啞聲哭起:「林小姐,我求你了!把如風讓給我吧!沒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你就當作是可憐可憐我肚裡的孩子好嗎?如風是他的爸爸呀!」

  我被她攥著一步一步向後轉,呆若膏像不能反應,她可以對著我哭,求我把如風讓給她,可我呢?我又可以去對誰哭?去求誰把如風讓給我?她肚子裡那個未出世的胚胎嗎?

  「我給你下跪了!」蘇惜流著淚拽緊我就要往地上跪,慌亂中我本能地想反手抓住她不讓她跪下去,卻見她一個趄趔,「啊」的一聲尖叫整個人往臺階下滾去!

  我的雙手僵在半空,眼睜睜地看著她滾下最後一級臺階停在一雙咖啡色的Gucci皮鞋前。上帝作證!我根本沒有碰到她!我真的真的沒有!

  蘇惜的臉蒼白如紙,她用手肘支地勉強撐起上半身,另一隻手虛弱地指向我,對正俯視她的如風說道:「如——風,她——好狠心,我們——我們的孩子——」血從她的白色呢絨裙底下滲出來,染紅了一片。

  如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色千變萬化。

  我一級一級步下臺階。

  「你還不送她去醫院嗎?」我說,聲音是事不關已的空洞。

  他看我一眼,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我在臺階上緩緩坐下,這一刻終於清楚記起了蘇惜曾對我說過——「我們走著瞧」。

  如風的視線飄向我的頭頂上方:「嘿,小張!」腳步聲響起,一位身穿保全工作服的年青人出現在面前,如風指指半躺在地的蘇惜:「送這位小姐去醫院。」

  小張應聲抱起她,蘇惜刹時面無人色,她悽惶地驚叫,「如風!」

  他的唇角一彎,一絲絕世的憐憫的微笑躍然臉上。

  「你肯定沒有打探清楚第一個宣稱懷了我骨肉的女人現在去向如何。噯,雖然時機不對,不過既然我的下半生已成定局,現在也不妨坦白公開——」他的笑容越發深:「早在七年前我就已做了絕育手術。」說話一字一頓。

  蘇惜臉如死灰,如果此刻她的面前有一處懸崖,毋容置疑她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最後她結結巴巴地道:「可——可是你有時也——也要求我——我們採取安——安全措施。」

  如風維持著他良好的風度,「那是因為不能讓我的家族捕捉到絲毫的風影。以免引發軒然大波。」

  蘇惜的雙眼佈滿了死氣,她慘澹地瞟向我。既生瑜,何生亮?我呆呆地看著她,忽然就想起了紅樓夢,雪芹先生嘔心瀝血造就的石頭記裡面的可人兒沒有一個有好收場。

  我不是林黛玉,可以隨花歸去;我也不可能師習惜春,可以出家為尼;我更不可能成為寶釵,可以珠胎暗結,那麼,我是誰?紅樓一夢方覺醒,卻依然未能大徹大悟。

  怔怔地望著蹲到面前的這個男人,早在七年前甚至更久以前,他就已有了決斷,女人對他而言是生活必需品,像日常使用的毛巾牙刷隨時可換,毫不重要,為了免除尋歡的種種不便,他隨隨便便就可以對自己來個一刀了事,只因為他清楚這一生他不會為了哪個女人而活,永遠不會,否則他不會乾脆到根本不打算給她一個孩子。

  有人搖著我的肩膀,似乎在說:「你怎麼了?」

  為了家族聲譽和父母安心總之就是為了免掉事關他本人的諸多麻煩,他需要一個出得廳堂上得床的妻子,他選擇了我不過是因為在這一屆輪回中,他認為我是註定與他相屬的那一個。卻又何苦拿些好聽的話哄我。

  「你見鬼的怎麼了?」

  一聲狂吼將我震醒,看著他流露出焦惶與困惑的眼瞳,淚水在我臉上無聲滑落。

  「我誓必要她一無所有!」他恨聲低叱,將一腔怒氣全部傾泄給已不在現場的蘇惜,可蘇惜有什麼錯?孤擲一注也只是她愛他的方式,一無所有又有什麼關係,她以後照樣還可以有孩子。淚水消無聲息流得更凶。

  「老天!」他鉗緊我的雙臂,眼內盛滿了驚疑和不著邊際的恐懼:「你怎麼回事?該死的,給我開口說話!你要什麼?!說啊?說出來我全都給你!」

  我要什麼?好笑不好笑,他居然問我要什麼,我抬手碰碰他的臉:「你真可愛。」縮回來摟著自己:「如風,你本來就是上帝,沒有心,沒有靈魂,沒有感情,就連身上流著的血都是冷凝的。你不會獨獨憐惜誰,普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眷愛的子民。為什麼要下凡來?待在絕世的浮雕群中,作壁畫上那一個至高無上的神祗,受盡世人一代接一代敬仰虔誠的注目,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為什麼要下凡來為患人間?」

  我流著淚,笑著,不斷地搖著頭。

  他氣急敗壞,劇烈搖晃我並且大聲咆哮。

  「你到底怎麼回事?!你要我怎麼做?!給你承諾是不是?!如果一些空口的廢話就能使你安心!好!我說!我什麼都說!我冷如風今日對天發誓!下半輩子若再和別的女人有所糾纏,我就親手閹了自己!這樣你滿意了沒有?!還要不要我去向全世界宣告我已經對你俯首稱臣?!女人他XX的全都是腫瘤!」

  我被他搖得腦袋又昏又脹,一口怨氣咽不下去,憤憤至極也丟掉了教養。

  「你他XX的才是腫瘤!去你他XX的承諾!你現在和閹了有他媽什麼兩樣?!你這個該被他媽剝皮抽筋的太監!你他XX的去死!」

  他在一瞬間停下所有動作,表情極度不思議。

  「鬧了半天,你就為了這個?」繼而不悅地皺眉:「女人不要說髒話,下次記住了。」

  我伸手抹淚,他長歎出聲,拿開我的手握著,用他的手給我拭淚。

  「我會給你孩子,你想要多少我就可以給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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