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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國林確實沒有一點兒睡意,他心裡蕩漾著幸福感、滿足感,久久難以消散,腦細胞絕大部分處於興奮狀態,怎麼能夠睡得著?

  葉國林常去的豫劇茶園前不久剛剛招來一個戲子,名叫常秀妮。和這裡原有的旦角比,這個最年輕、最漂亮,戲也唱得好,所以很快被捧紅了。男人爭著搶著給她掛紅,還因為姓常,長相也是豫劇名角小香玉那樣的闊腮大嘴,所以大家送給她個外號叫"小小香玉"。老男人們在掛紅捧場的同時,許多人開始覬覦這個女戲子豐乳肥臀的身體。不知怎的,葉國林看見"小小香玉"也瞎激動,幾乎每次聽她唱戲都要掛紅。眼見得比他更有錢的票友掛紅掛得瘋狂,甚至有人把常秀妮帶到小黑屋子去做進一步的交易,葉國林心裡有些醋意,十分不服氣:不就是一百塊錢的事嗎?等我準備好了錢,不信把這妮子弄不到床上去!

  今天晚上,葉國林終於有機會走進常秀妮租住的小屋。這是他精心規劃、厚積薄發才得到的機會,所以難免有幾分得意。剛進去他就說:"我不信把你弄不到手,只要有錢。有錢能買鬼上樹,有錢能買光屁股鬼上長刺的皂角樹,有錢也能買女人脫褲子,是不是這道理?"

  "你出去!"葉國林話音未落,常秀妮翻臉了,右手食指戳到他的眉心,眼淚隨即像水龍頭擰開,"你這種男人俺見得多了,世上最不要臉的就是你這種人!你有錢嗎?到茶園子喝口茶給唱戲的掛條紅就算有錢啦?俺常秀妮值你那幾個錢?俺看你表面上像好人、老實人,才把你領到這裡來,剛進門你就說這種話,什麼意思?你把俺當賣的?告訴你,老娘還不賣了,你趕緊滾出去,滾,滾滾滾!嗚嗚嗚嗚嗚嗚……"

  常姓女子爆發得猛烈,哭得惜惶,一下子讓葉國林手足無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常秀妮的表情和眼淚,葉國林意識到他的話傷了人家的心,可他並不想輕而易舉地"滾"。一是不舍離去--好不容易才來到小屋子,對"小小香玉"的身體盼望已久;二是不忍離去--別看常秀妮對他發脾氣,可她發飆流淚的樣子是另外一種好看,讓人心生不忍,況且,一個大男人把女人惹哭了,扭頭就走,還算個男人嗎?葉國林顧不得窘迫和尷尬,忙不迭給常秀妮賠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我絕不是說花點兒錢就能咋的,也不敢把你當』小姐』。我是真喜歡你,天天想你想得睡不著覺。我那幾句話說錯了,你就當我喝醉酒了胡說行不行?就當那話是豬腦子想出來的行不行?你大人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甭跟我一般見識行不行?"

  "你喝醉了嗎?你明明沒喝酒。既然把俺不當人,你跑到這兒來幹啥?"常秀妮忍住抽泣,斥責葉國林。

  "對對對,你說得對,我確實沒喝酒,說的也不是醉話,你就當我吃屎了,當我是個畜生,是豬是狗行不行?我錯了,確實錯了,你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還不行嗎?"葉國林不知怎樣貶低自己,才能得到這位姑奶奶的原諒。

  "中啦,中啦!"常秀妮不愧是戲子,突然破涕為笑,"這陣兒知道罵自己了?剛才那幾句話真正傷人哩,好像俺是個賤貨,是個賣的。俺最見不得把女人不當人的男人,你要是那種人,俺一輩子不理你!俺看你也不是那種人,算啦算啦,原諒你了。不過今天俺沒心情,錢退給你,咱回戲園子去。"

  "不不不,不不不,你這樣做,還是不原諒我。你實在不想讓我待,我就走,錢也不要了,明兒我再向朋友借錢請你吃飯,正式給你賠不是行不行?殺人不過頭點地,我說錯幾句話,你總得給個改過的機會吧?你總不至於把我看成壞人吧?"葉國林急得臉都白了,認錯悔過的態度越來越誠懇,說著說著甚至覺得自己變得很崇高,忽然間變成為了女人可以犧牲一切的男人,而眼前的末流戲子"小小香玉"成了聖潔的天使,你只能為她去做一切,去犧牲一切,卻絕不能褻瀆她。

  常秀妮莞爾一笑,臉上掛著淚珠,一副梨花帶露的樣子,弄得葉國林全身都酥了。

  "嘻嘻,俺看你是真心的,開頭那幾句是狂話,不作數。俺原諒你了,葉大哥。"常秀妮眼睛裡顯現出嫵媚,嬌柔的眼光把葉國林電一下又一下,弄得他很快招架不住。這時候,常秀妮電話爆響,接完電話她對葉國林說:"大哥,真不行,戲園子老闆打電話讓俺趕緊回去,來了個惹不起的客人,公安局的,非要聽我唱戲。改天俺再陪你吧。"常秀妮說罷,將葉國林的錢塞還給他,還獎勵他好幾個熱吻,給葉國林留下回味和想像的餘地。

  所以,葉國林心情好,回到家,他嘴裡哼著豫劇,完全是在模仿"小小香玉"。

  完全出乎葉國林的預料,在他心情十分愉悅的時刻,老伴兒寇粉英給了他當頭一擊。兩人發生糾葛的原因是葉國林白襯衣的領子上有個明顯的紅唇印。

  "這是啥?"寇粉英厲聲責問。葉國林脫衣服上床的時候,寇粉英忽然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那是啥。"葉國林沒想到和別的女人親近的證據突然會呈現在老伴兒面前,他來不及掩飾,也無從辯解,只好硬著頭皮賴帳。大概是常秀妮親吻他時不小心將唇印弄到襯衣領子上了,至於女人在他臉上、唇上留下的印跡都擦乾淨了,唯有衣領上被疏忽,紅唇印成為他難以抵賴的罪證。傻子都能看出這種印記是女人用紅嘴唇製造的。

  "你咋這麼不要臉?以往我說你勾引女人,你嘴硬得賽過石頭,現在還有啥話說?啥樣的女人抹這麼紅的唇膏?女人抹這麼紅的唇膏肯定不是好東西。葉國林你是不是找』小姐』去了,嫖風打浪去了?"寇粉英氣哭了,怒不可遏,伸出手來在丈夫身上連掐帶擰。

  "啊呀!你輕點兒行不行?你他媽心咋這麼狠?啊呀,疼死啦!"葉國林被老伴抓了現行,無法抵賴,只好大聲叫疼,既是逃遁,也是掩飾。

  "你掙的錢多是不是?你竟然有錢玩女人!你不想想家裡的日子能不能過下去,還敢胡來?蛋蛋小倆口買不起樓房,孫子有病都不去醫院。咱家有多困難你比我更清楚,有錢不會幫襯兒子一把,有錢不會給孫子花?你把錢花到婊子身上,良心過得去嗎?你還算個人嗎?葉國林,你不要皮臉,狼心狗肺!"寇粉英大聲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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