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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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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電話,易龍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一下癱軟在地上,伸腿八叉地坐在牆角,頭倚著冰冷的水泥牆面。 光線越來越暗。每一個人在其他人眼裡只是一堆黑乎乎的影子。 沈默在呼喚:「曉薇,曉薇……」 「她沒事兒,一會就好。」易龍說。 沉默。幾個人能相互聽到彼此的呼吸。 「易龍兄弟,我們聊聊天兒好嗎?」黑暗中,沈默在說。 「我不是你兄弟,別叫我兄弟。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你最好還是閉嘴!」易龍甕聲甕氣地說。 「從我太爺爺和阿雅奶奶算起,我們兩家已經是幾輩人的交情了,我們怎麼不是兄弟?」 「我說過了,不要再拿你們家對我們家的恩情說事兒。」 「兄弟,你錯了。如果說恩情,我實在不想說這個話題。如果非說不可的話,我更願意這樣理解。我太爺爺是救過阿雅奶奶,但是易明爺爺也同樣救過我太爺爺一命。如果恩情是可以還的債務,易明爺爺已經還清了。那麼我們兩家就一筆兩清了幾輩人就是像欠債還錢一樣就沒有別的東西留下?比如親情,比如友情……」 「你是教書的,我說不過你。可我不想說這些沒用的。我是獵人,我的眼裡只盯著我想盯的目標……」 「你的目標是什麼?是我?是我們?我們是你的獵物嗎?你不用回答,讓我替你說。不!不是。我們幾個不過是你獲取獵物的一個環節,一個無法繞過的環節。你的獵物是那只銅砣嗎?也不是,它只不過是你的一個籌碼……告訴我,你想要的是什麼?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還是不是當初你想像中的樣子。過了這一道坎兒,你還能走向哪裡?還能走多遠?」 「我早就是丟過半條命的人,事到如今,多想也無益。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感興趣。」平靜地說到這兒,易龍突然變得狂躁,「告訴你,事情到了現在,我他媽什麼都不在乎了!你給我閉上那張臭嘴!」 「不!你在乎。在乎你的阿金!」沈默的聲音很輕。 易龍抽出手槍:「你他媽再說我一槍崩了你!」 靜默。長久的靜默。 一縷月光透過茂密的林蔭,再穿過小門上方的一小片玻璃,歷盡艱辛地照進水泥盒子,在易龍和沈默之間形成一道斜斜的光柱。 「水……水……給我水……」黑暗中,突然傳出夏曉薔微弱的聲音。 易龍挺身而起,走向牆角處的兩隻紙箱,摸出一瓶礦泉水。「你,起來!」易龍拿礦泉水瓶指向王小翠。 王小翠漠然站起。 易龍給王小翠鬆綁,將礦泉水塞到王小翠手上:「給她喝水。」 王小翠很機械地給夏曉薔喂水。 「兄弟,有吃的嗎?我餓了。」沈默說。 易龍不說話,只是逐一將幾個人嘴上的膠帶扯下,返身從紙箱裡取出若干食物:「吃,都吃!我可不想弄幾個餓死鬼和我作伴。」 揭下膠帶之後,夏曉薇急不可耐地叫道:「姐,姐……」 「叫什麼叫?醫生給她看過,用了藥的。死不了!」易龍訓斥。 夏曉薇向王小翠投去詢問的眼光。 黑暗中,儘管王小翠根本看不到夏曉薇的眸光流轉,但憑著多年的主僕默契依然明白夏曉薇的心思。故而,她用力地點點頭,算是對易龍說法的肯定。 「兄弟,手還綁著呢!怎麼吃?」沈默說。 「吃東西還用得著手?趴下舔!」易龍戲謔地說,而後又是對著王小翠,「你,一個一個地喂!」 王小翠已經是習慣性的馴服了。對著一堆方便食品,小心翼翼地問夏曉薇:「二小姐,您吃點什麼?」 夏曉薇搖搖頭。 「肉!給我肉!我要吃肉!」林濤叫嚷,聽起來沒心沒肺的,像是完全忘記了剛才的疼痛。 王小翠撕開一袋薰肉。 林濤就著王小翠的手上大肆吞咽。 「沈先生,你吃什麼?」王小翠問沈默。 「他,沒得吃!什麼都不給他!你自己快點吃,我已經不耐煩了。」易龍禁止王小翠給沈默餵食。 王小翠依舊一言不發,默默地取了一小塊蛋糕,吃掉。 易龍重新給王小翠上綁,除了沈默和病中的夏曉薔,依然每人一片膠帶封住嘴巴:「吃飽喝足了就都給我趕快睡。告訴你們,我可是夜貓子,睡覺都是睜著一隻眼的。誰要想搗亂儘管試試!」 再一次靜默。 易龍搬一隻紙箱杵在沈默面前,擺上食物。烤雞、臘腸、茴香豆,還有酒。拉了另一隻紙箱塞在自己屁股下,對著沈默:「看在我們兩家四代人交情的份上,咱們哥倆兒喝幾盅。」 「就這樣喝?我可是只有嘴沒有手。」沈默說。 「用不著。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是君子。」易龍扯了一條雞腿伸到沈默嘴邊。 沈默張口啃下一塊肉:「嗯,香!原來做回君子也簡單。」 「兄弟,我叫你兄弟可不是因為你說的那些話。那些話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堆狗屁!我是沖酒的緣分,陪我喝酒,我叫你一聲兄弟。」易龍直接將酒瓶湊近沈默嘴邊,灌進一口。然後看著沈默艱難地吞咽—那口酒對沈默來講有點太猛。「你真像個娘兒們!」易龍面露不屑,一口比灌沈默那口多得多的酒漿灌進自己喉嚨,「如果不是一個人喝酒太悶,鬼才懶得讓你陪!多少年了,總是他媽的一個人喝酒,太沒勁了!」 沈默笑而不言。 「笑什麼笑?你,就是像個娘兒們!喝!」易龍的酒瓶堵住沈默的嘴。 沈默將酒咽下:「兄弟,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可愛。」 「可愛?說不定我哪會兒就一槍把你崩了,那是不是更可愛?」 沈默搖頭。 「你還別不信,我身上可是有人命的。這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易龍喝了一大口酒,「殺人這事吧,還真有點邪門兒!好端端的,想想就怕。可是逼到那個份兒上了,血氣一來,根本不知道害怕,說殺也就殺了。可這殺開了頭兒,也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有時就想,一條也是命,兩條也是命。橫豎是一個死字,也不在乎多殺幾個。你說,一個人到了這份兒上,他還能在乎什麼?—我他媽還在乎什麼啊!」最後一句,易龍幾乎是吼出來的,炸雷一樣。 「不!你在乎。」沈默的語氣很平靜。 易龍瞪眼。不屑。質疑。 「你在乎一個人—阿金。」沈默輕輕地說出這一句。 易龍愣住,就像被人突然點中命門。 「說說你的阿金好嗎?總說殺人的事,太血腥。」 易龍猛然灌了一口酒,那樣子仿佛存心想一下子把自己嗆死似的。黑暗中,瞪著沈默,兩眼發出狼一般的綠光。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固。 易龍的眼前幻化出一個個場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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