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梵天之眼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
女孩兒抬手一指:「前面右拐,沿新開的山路走。」 一條新修整的山路漸漸偏離了鐵路線,沿山路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綠樹掩映,房舍隱約可見。 中水村頭,幾叢瘦竹,一條小溪潺潺而流。一名中年女子在溪流中浣衣。 夏曉薇跑到溪邊洗臉:「大姐,去石門檻在哪兒上車?」 浣衣女子看了看夏曉薇:「外鄉來的吧?」 「是啊,從貴陽來的。」沈默也蹲在溪邊,雙手捧了溪水往臉上撩。 「今天沒車,只有在趕場天才有車。」女子抖擻著水中的衣物。 「什麼日子趕場?」沈默問。 「一、四、七。昨天是趕場天。」女子答。 沈默對夏曉薇說:「這下麻煩了,要等到國慶日那天才有去石門檻的汽車。」 「那怎麼辦?」夏曉薇問。 沈默沒有回答,而是轉向浣衣女子:「大姐,還有什麼辦法能到石門檻?我們有急事,等不得。寨子裡能雇到馬車嗎?我們多付錢。」 浣衣女子想了想說:「剛才我看到送炭的車進了寨子,他們可能去石門檻。一會你們去問問。」 「送炭的車?在哪?我過去問問。」 「你們不用去,一會兒他們還得從這兒過。一個老頭和一個傻子趕著一輛馬車,馬是紅的。」 浣衣女子的話音剛落,一陣馬蹄聲傳來,伴著清脆的鈴聲。 一匹健碩的棗紅馬拉著一輛木板車悠然自得地走著,車上載著成捆的木炭。車把式站在車上勒著韁繩。車後面跟著一個髒兮兮的傻子,蓬頭垢面,一臉絡腮鬍子。傻子走路的姿勢很特別,步法細碎但卻快捷,雙臂垂直不動,僵硬而滑稽。 「嗨……老鄉,去不去石門檻?」夏曉薇招手。 車把式高聲答道:「去石門檻。」 沈默和夏曉薇興奮地跑上前去,沈默說:「老鄉,能帶上我們嗎?我們付腳力錢。」 「甭提錢,錢算個啥?」車把式說。 兩相照面,沈默大吃一驚—車把式居然是先前在聊城火車站一同上車的那個老頭兒!回頭看那傻子,不是柳墩兒又是哪個?! 夏曉薇也認出了這一老一少,訝然道:「這……這也太巧了吧?」 老頭兒一臉茫然:「年輕人,我們見過面?」 「老人家,我們乘坐過同一次火車。想想,山東,聊城。」沈默回身一指傻子,「他叫柳墩兒,是您的外甥。」 老頭恍然:「原來是你們啊!人老了,健忘。快上車吧!你們去石門檻做啥?那地方不好走。」 「我們去那兒的教堂看看,聽說那兒的教堂很有名。」沈默支應道。 「有啥名啊?不過是幾間茅草房。上來吧,我帶你們去。車上有點邋遢,將就著吧!」 夏曉薇皺眉,車上黑乎乎的,實在是太髒了。 「什麼髒不髒的?有車就比沒車強,謝謝您了!曉薇,上車!」沈默說著,先自己跳上車,轉身伸手拉夏曉薇。 兩人一上車便弄了一身的炭灰,橫豎已經髒了,反倒沒了顧慮,索性就勢坐在捆紮成束的木炭間。 「柳墩兒怎麼不上車?」夏曉薇問。 「他?就他那兩條腿,比馬的四條腿都能跑!」老頭揚鞭。 夕陽,遠山,一輛馬車,四個奇怪的人。 行至空闊之處,老頭兒站在車上亮起嗓門兒,唱的是京劇《武家坡》: 「一馬離了西涼界, 不由人一陣陣淚灑胸懷。 青是山綠是水花花世界, 薛平貴好一似孤雁歸來。 那王允在朝中身為太宰, 他把我貧苦人哪放在心懷。 恨魏虎是內親將我謀害, 苦害我薛平貴所為何來?」 可惜,好好的國粹被糟蹋得不成樣子,黃腔黃調的。 沈默和夏曉薇一直在忍著笑,怕傷了老頭自尊。聽到最後,二人誰都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後合。 沈默笑著說:「大伯,您快別唱了。我怕您把狼招來……」 老頭兒也樂了:「小夥子,不怕你笑話。我是真不會唱歌,不管是多好聽的歌,讓我這一唱准跑調兒。不是我老漢臉皮厚,總走這荒山野嶺的,悶得慌。胡亂唱上一唱,心裡敞亮些。」 聽了老頭兒的話,二人有些動容。沈默問:「大伯,韭菜坪離這兒很近嗎?」 老頭甩了一個響鞭:「韭菜坪?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一二百里,也許三四百里。山路彎過來繞過去的,誰能算得清?」 「這麼遠來賣炭豈不是很辛苦?」 「哪能?要是從韭菜坪拉炭來賣,有多少家業也得賠得淨光。小夥子好記性啊,還記得我是韭菜坪人。我在這邊有個表弟,一手燒炭的好手藝,看我日子清苦,想拉我一把,讓我過來送送炭。我就帶著傻子來這兒了。這傻子一身的蠻力,倒是一個好幫手,只是吃的忒多,一個人頂我三個。」 暝色漸濃,山路深邃而幽遠,樹木崔嵬而神秘。一側是高高的山,一側是深深的澗。但聞水聲潺潺,鳥鳴啾啾。 置身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一切都是未知,而未知正是一切恐懼的來源。 夏曉薇緊緊握住沈默的手。 「還得走多長時間?」沈默問。 「兩個小時就差不多了。」老頭勒住韁繩,馬停下。 沈默立刻警覺起來:「你要幹什麼?」 老頭手拿一樣東西晃了晃—那是一盞馬燈:「天黑了,點燈。」老頭兒點亮馬燈,掛在車轅上。 山高月小,輕雲浮動。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