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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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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迷糊的兩隻髒手伸進席筒,在李畋臉上胡擼著。 「你搞什麼?」李畋叫。 「你是死人,死人不能說話。」小迷糊抽回雙手,將席筒向屋外拖。 屋外,停著一輛借來的木軲轆板車。 殘月西斜。 小迷糊推起板車:「李先生,記住—你是個死人了。」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板車的木軸在吱吱地響。 快出山的時候,一個黑影閃過,攔在路上:「(苗語)幹什麼的?」 小迷糊:「(苗語)我阿爸死了,推出去埋。」 「(苗語)小迷糊?你阿爸?老麻風死了?」黑影似乎和小迷糊很熟悉。 小迷糊借著月光看清了那張臉:「(苗語)是蟈蟈叔啊!這麼晚了你在這兒幹什麼?」 「(苗語)睡不著,來地裡看看,今年的洋芋長得真好。」蟈蟈指著板車上的席筒,「真是你阿爸?」 「(苗語)這阿爸還能隨便認一個?早晨死的,怕碰上人,晚上拉出去埋。」 「(苗語)這死麻風是不能碰到人,你打開席筒我看看,別是你小子偷了什麼東西弄出去。」 小迷糊把席筒子的一頭兒弄松,露出李畋的半個腦袋:「(苗語)不信你就看嘛!」 蟈蟈取火鐮打火,明是抽煙,實是照明。 長時間穴居之後,李畋的頭髮又髒又亂,散發出一股餿味,臉上也被小迷糊弄得髒乎乎的,面目全非。 蟈蟈厭惡地扭臉,擺手:「(苗語)快走快走!」 天亮的時候,山路的某個轉彎處。 小迷糊停下,解開席筒:「李先生,出山了。」 李畋睜開眼睛,跳下車:「出山了?」 小迷糊點頭。 「在村口碰見的那人是誰?他問你什麼?」李畋問。 「那人是土匪的眼線,拿起鋤頭種地,放下鋤頭為匪。」小迷糊說,「李先生,你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前面有一個岔道,你走小路……一直走就能到威寧。我,我是聽人講的,我沒有走過。」 李畋彎腰,輕撫小迷糊的臉頰:「孩子,跟我一塊兒走吧!咱們去貴陽,你應該上學堂的。我說過,要送你上學堂。」 「我不去。我阿爸還沒有埋呢!再說,我借了人家的車,得回去還給人家。」 李畋在身上摸索著,終於摸到那只派克筆:「孩子,謝謝你。這只筆你拿著,記得要讀書。我還會回來的,回來接你。」 小迷糊不出聲,低著頭一門心思地收拾那張草席。 李畋走在山路上,揮手。 小迷糊看著李畋遠去的背影,流淚。 石門檻寨子外的坡地,已經進入收穫季節的土豆枝葉茂密,一片翠綠。 一個人拎著褲子從坡地上跑下來。 蟈蟈罵道:「(苗語)臭螞蚱!你死哪去了?到現在才來!」 螞蚱系著褲腰:「(苗語)對不起!讓蟈蟈哥受累了。拉稀!」 蟈蟈憤然:「(苗語)拉死你!」 螞蚱涎笑。 蟈蟈拂袖而去—他們是在換班。蟈蟈打著哈欠走回寨子,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住腳步,折身走上另一條小道—那條小道通向寨子外的小迷糊家。 小迷糊家的茅草堆上,小迷糊阿爸的屍體。 蟈蟈罵了一句:「(苗語)狗日的小迷糊!」撒腿就跑。 螞蚱蹲在土豆叢裡,綠葉中露出白花花的屁股,眼睛卻一直盯著那條路。 蟈蟈跑過來:「樹!快扳倒消息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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