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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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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我想親手給阿婆栽一棵樹。」易龍的語氣平靜地讓人難以置信。 易昆想了想說:「那,我們現在就送你阿婆上山吧。你阿婆命好,活著的時候,想見的人都見著了。死了也沒什麼遺憾了!」 沈默和夏曉薇沒有吱聲,可是林濤卻憋不住了,小聲嘀咕:「不是還要請鬼師的嗎?」他一直聽說岜沙人的葬禮很隆重,一定要請鬼師主持儀式的。 本來林濤是自言自語,可還是讓易昆聽到了。易昆並沒有解釋什麼,只是淡淡地說:「孩子們,今天我就是鬼師。咱們一家人送阿婆上山。」接著吩咐易龍道,「去取竹篾來。還有,房前有一棵楓香樹苗,那是你阿婆早就選好的。」 易龍默默地退了出去,回來時手裡拿著一些竹篾。 易家父子極其虔誠地在阿雅老人的遺體上纏上七道竹篾…… 在蒼茫的林海深處,阿雅老人變成了一棵樹,一棵小小的楓香樹。在山風的吹拂下,楓香樹的葉子,柔美地搖擺著,仿佛跳著曼妙的舞蹈。一老四少圍著楓香樹席地而坐,誰也說不出話。 突然,林子裡有兩隻杜鵑撲喇喇飛起,叫了兩聲,一切複歸於沉寂。 夏曉薇抬起頭,在林木稀疏處,半輪新月依稀可見。在她心裡,永遠記住了這終生難忘的一天:2006年9月25日,農曆八月初四。 葬完阿雅老人,回到吊腳樓時,已經是次日淩晨三點。易昆對沈默說:「孩子,你太爺爺臨終前留下一樣東西。是他從石門檻帶出來的,現在應該交給你了。」說完,便走至神龕前,先上了一炷香,又連磕了幾個頭之後。易昆站起來,恭恭敬敬地雙手移動神龕,神龕移開之後,露出一楓香木板的屋牆。易昆在牆上摸索了片刻,從腰間取過佩刀,輕輕插在木板牆上,稍微一用力,有一小塊長方形的木板被撬開。一個鑲嵌在牆板裡的黃色油紙包出現在眾人眼裡。易昆小心地取出油紙包,挾在腋下,把撬下的木板嵌入牆壁,將神龕歸位。之後,雙手將油紙包遞給沈默。 沈默接過油紙包,一層層打開之後,最裡面是一張長方形的牛皮紙,兩面都畫著圖,曲曲拐拐的。其中一面有一個塗成黑色的圓點兒,圓點兒旁邊寫著字: 「洞葬懸棺,二郎搜山。石門檻,小迷糊。」 看到紙上「石門檻」三個字,沈默突然一驚,想到易昆伯伯曾說自己的太爺爺從石門檻遭人一路追殺的事情。作為研究亞洲宗教歷史的碩士,沈默對石門檻這幾個字實在是太熟悉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太爺爺不在貴陽好好教書,跑到滇黔邊緣的這個小鎮子裡去幹什麼?此時,沈默猛然一驚,腦子裡突然閃過四個字:石門奇女! 謎底越來越近—太爺爺一定是有什麼東西留在了石門檻! 注一:夥計倆,貴州方言,意思是結義兄弟。 第十八章 往事 1937年10月6日,貴陽,小雨。 大十字街南口頭走過一隊青年學生,這幫人有男有女,每人都在肩頭背一個行李捲,面帶倦容。道旁雖有市民駐足觀看,但顯然已經多少有些麻木了。這幾天,幾乎每天都有學生湧入貴陽。 這真是一個多事之秋。先是盧溝橋,後是大上海,中華半壁失守。政府遷都,大學遷址,到處是一派亂蓬蓬鬧哄哄的景象。 眼前這隊青年,是上海大夏大學最後一批到達貴陽的學生。 有一輛帶布篷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隊伍後面。布簾撩開,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孔,長臉頰,一絲不亂的大背頭泛著油光,鼻樑上一副秀琅架眼鏡,圓圓的鏡片後面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儒雅,俊逸。此人正是大夏大學年輕教授李畋。 「還有多遠?」李畋問馬車夫。 「快了!」馬車夫語焉不詳。 李畋懶得再問,放下布簾坐回車裡。反正這些天除了趕路還是趕路,火車、輪船、馬車……一路行來,好不辛苦。所幸的是自己所帶的三十九名學生沒有一個掉隊的。這些青年,都是中國的讀書種子,只要有他們,中國就有希望。 「爸爸,我們還要走多久?」車中,七歲的兒子李鳴謙問。 李畋的夫人沈靜如女士把李鳴謙攬在懷裡。十九歲的苗族姑娘阿雅坐在夫人身邊,神情有些緊張。 「阿雅,又回到貴州了,高興嗎?」李畋沒有理會兒子的問題,而是關切地詢問阿雅。 阿雅點點頭,而後輕聲說:「謝謝先生。」 「過幾天,等學校安頓好了我就去送你。」李畋說。 阿雅沒有說話,眼裡流出淚花兒。 沈靜如看到阿雅哭了,取出絹帕給她拭淚,說:「阿雅不哭,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日子會好起來的。很快就會見到你的阿爸阿媽了,也會見到你的易明哥哥。」 「阿雅姐姐不哭,愛哭不是好孩子!羞,羞,羞……」李鳴謙一邊說一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用食指在自己的小臉兒上劃著。 阿雅把小鳴謙抱到自己懷裡,將臉頰貼在他的頭上:「姐姐不哭。」 往事已經不堪回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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