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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旬旬很清楚自己在公司裡處境微妙,雖然自從那天吵過一場後,池澄私底下一直對她愛理不理的,但他是個看起來情緒化,實質上卻讓旬旬看不透的人,她不想再挑出什麼事端,相對于和孫一帆這樣一段不能確定的感情來說,她更在意手裡端著的實實在在的飯碗,更何況還有對陳舟的顧忌。

  豔麗姐對於池澄忽然消失在女兒身邊倒有些納悶,問了旬旬幾次,沒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也只能作罷。這時的她無暇顧及女兒的終身,重回舞池讓她再一次煥發了生機和活力,她好像漸漸從喪夫的陰霾中走了出來,每天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赴「舞友」之約。

  旬旬猜到豔麗姐的新舞伴多半是周瑞生,那段時間,她也曾多次在茶水間碰見周瑞生在自得其樂地用腳打拍子,哼著舞曲。豔麗姐也常不經意地在女兒面前誇獎他的舞技,說到底是開過健身房,做過教練的人,那節奏感簡直沒得說。

  說實話,旬旬對於周瑞生與母親越走越近這個事實感到相當的憂慮。倒不是她反對母親尋找新的快樂,周瑞生這個人看起來脾氣好得不行,對旬旬也關照有加,可旬旬不喜歡他的過於世故和油滑,他眼神裡有一種很「浮」的東西讓她感到不踏實,但她又疑心自己興許是先入為主地被池澄的「王八蛋」定論誤導了。

  然而不管旬旬感覺如何,事情由不得她說了算,只要她略微表現出對豔麗姐和周瑞生交往過密的擔憂,就會換來豔麗姐的大發雷霆,加之她和池澄關係惡化,想間接從他那裡得到周瑞生一方的資訊也成了妄想。她只能看著豔麗姐像個小女孩一樣迫不及待地出門,再踏著月色,帶著滿足的笑容而歸。

  正式放春節假期的前一周,公司舉辦年會。說是年會,其實不過是公司請大夥吃頓晚飯,順便搞搞活動抽抽獎什麼的,但大家忙碌了一陣,精神也緊繃了許久,難得放鬆,所以這天上午雖還是正常上班,辦公室裡卻多了不少笑臉。

  旬旬剛到辦公室不久,就接到了孫一帆的電話,他說自己有一些關於年後發貨金額的問題想當面問問她,讓她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

  旬旬敲門進了孫一帆的辦公室,他還在忙,抬頭看她一眼,讓她先進來,順便關上門。旬旬不知他意欲何為,有些局促,他卻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了一盒牛奶和一塊戚風蛋糕。

  「你今天又沒吃早餐吧。」他示意旬旬把吃的拿走。

  前幾天和一群同事吃午飯時,別人都在聊天,只有旬旬低頭吃東西,孫一帆問她怎麼好像很餓的樣子,旬旬順口回答說沒吃早餐。沒想到他就記在了心上,次日上班就給她捎了雞蛋牛奶,旬旬礙於別人的眼光,加上上班時間吃東西是眼前大忌,被抓到又是一次違規,所以就婉言謝絕了。這一回他乾脆想出了這個辦法,把她叫到自己辦公室來。

  「你別管我,趕緊吃了東西就回去上班。放心,在我辦公室裡沒事的,池澄也不會輕易過來。」

  「可是,我今早吃過了。」

  「那就當是幫我個忙,別讓我感到被拒絕得那麼徹底,隨便吃兩口也行。」孫一帆溫和地說道。

  他這副姿態讓旬旬詞窮了,她只好拿過東西,坐到他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盡可能快地解決那些食品。孫一帆看著她將吸管插進牛奶盒子裡,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低下頭繼續埋首準備年末總結會的資料。

  這個時候,若旬旬說她一點都未動容那是騙人的。她心裡抵抗著孫一帆的理由,一是池澄,二是陳舟。歸根結底是為了保住工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拋卻這一切外在的顧慮,她對孫一帆究竟感覺如何,她沒有往深裡想過,只知道自己並不排斥他。但這世界上的芸芸眾生,只要在安全距離內她都鮮少心生排斥,只除了極少數讓她本能感覺到危險的人。

  池澄的辦公室和孫一帆只有一牆之隔,透明的玻璃隔斷被垂下來的百葉窗遮掩著,旬旬就坐在這隔斷旁,她忽然伸出手,輕輕挑起一片百頁的柵格,透過那方寸的玻璃窺視另一端坐著的人。

  她常在心中揣測一件事,真實的池澄是怎樣的一個人?輕佻地、曠達的、玩世不恭的、狡黠的、深于城府的、尖銳的、真摯的……到底哪一個是他。只可惜這時她只能看到他的手,不斷翻過桌上的案卷。

  「我說了你可以放心。這個簾子平時也是放下的,我想他也未必願意時刻看到我。」

  旬旬嚇了一跳,她竟然沒有留意孫一帆是什麼時候從辦公桌後走到她身邊。

  「為什麼這麼說?」她問孫一帆。

  「換做是你也不會喜歡失勢的前朝臣子留在眼前,時時刻刻提醒你眼前的大好河山是坐享別人的成果。」

  「你是這樣想的?」

  「沒錯,我最看不起他這樣的公子哥,除了一個幸運的老爹,他還有什麼?但我得承認,堯開已經不是當年堯開,先不說池澄,總部特意從上頭委派財務主管過來無非是從根本上信不過我們。旬旬,你來得晚,這些都與你無關,但是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裡,你願不願意跟我一塊走?」

  「你要離開?」

  「這是遲早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會不會跟我一起?」

  孫一帆的意思已挑明得再赤裸不過,只等她一個回應。他蹲在旬旬身邊,面龐堅毅,眼神柔和。從某種角度上看,孫一帆和謝憑甯有些許相同的特質,他們都是妥帖的,容易讓人心生安定的人。如果說池澄像水,或深不見底,或驚濤駭浪,他們這一類的男人就像山石,牢靠、穩固。

  旬旬受夠了兒時的動盪不安,謝憑甯和孫一帆這類的男人是她下意識願意信賴託付的,雖然謝憑寧和她的婚姻失敗了,可到現在她也不認為他是個壞人,相反,他是個不錯的丈夫,太多偶然的因素導致旬旬和他沒辦法過下去了,這並不能否定這種人是適合她的。婚姻更多的時候取決於適不適合,而不是愛有多深,所以張愛玲才說:條件合適人盡可夫。

  如果她點頭去牽孫一帆的手又會怎樣?離開堯開,離開池澄,離開提心吊膽的生活……人的一生都取決於刹那間的選擇。

  旬旬低聲說:「我哪裡都去不了,我得照顧我媽媽。」

  「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顧她。」

  「謝謝你,但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些。」

  「如果我說這是我的榮幸呢?」

  她垂下頭淺淺地笑,但再也沒有說話。

  孫一帆好像明白了,或許自己只是操之過急,他站起來,毫無芥蒂地說:「你不必急著回答我,旬旬,我希望你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去想清楚。」

  陳舟還在電腦前忙碌著,見旬旬回來,皺眉道:「回來了,準備一下,馬上要開會了。」她說著又把這個月的報表塞給旬旬,下達指示說:「你去把這個交給池澄。」

  「我去?」旬旬有些意外,通常每個月的報表都是陳舟親自遞交池澄,順便當面就資金和發貨情況與他溝通,怎麼現在這件事落到了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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