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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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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教授是個厚道人,他這一生除了愛上豔麗姐之外,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況且他那時一心想要實現對豔麗姐的承諾,給她名分,所以別的也一概不論了。他同意了那些要求,把名下財產悉數轉移,然後邊心安地牽著豔麗姐步入婚姻殿堂。豔麗姐雖覺得有些委屈,但能嫁給這個男人已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她也無暇顧及別的,更何況,她清楚曾教授正值事業的黃金階段,即使散盡千金,只要人還在,何愁沒有將來。 就這樣,豔麗姐嫁給曾教授,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曾教授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從此就當沒了雙親,只與小妹曾毓保持聯絡。天長日久,曾教授在婚姻幸福之余越來越思念自己的骨肉,他只能通過曾毓得到另外兩個兒女的消息,年歲愈長,愈覺得有遺憾,看著豔麗姐以副院長夫人的身份過得無比滋潤,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開始覺得愧對髮妻和兒女。 豔麗姐喜歡手上抓著錢,這讓她充滿安全感,但她有理財的欲望,卻缺乏理財的天分,十四年來,掌握在她手裡的那部分錢不是炒股虧空,就是投入到無謂的投機行當中打了水漂,剩餘的也僅能維持生活。曾教授未上繳的那部分收入,一部分通過曾毓的名義給了在外地成家立業的兩個兒女,剩餘的則以小女兒的名字投資不動產。豔麗姐雖有耳聞,鬧過幾場,但在學校裡的正常授課收入、補貼等丈夫已一文不留地交給了她,她也不好太過分,傷了彼此的顏面。畢竟,這個男人,她是打算守著到老的。而且近幾年來,曾教授身體狀況不佳,她送湯遞藥,照顧得無所不至,這表現曾教授看在眼裡,也不是不感動,私下也確實動了將部分房產過戶到妻子名下的念頭,可誰都沒有想到變故來得這麼突然,沒有絲毫預警,也來不及做任何安排,他就倒在病床上人事不醒。 豔麗姐沒有一技之長,也沒有任何收入來源,她在這個世上摸爬滾打靠的是一張美麗的臉和動人的軀體,但是她已是半老徐娘,即使有男人覬覦她的風情,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如曾教授一般的好男人給她遮風避雨的人生。曾教授若是撒手西去,除了部分應到她手的撫恤金和少量現金股票,她將落得一無所有。而曾教授要是長睡不醒,她能做的也只有將剩餘的年華守著這副逐漸衰竭的軀殼,等待遙不可及的奇跡,這個事實怎能不讓她哀慟欲絕。 「他要是成了活死人,我後半生也沒了指望。要是他那天一句話不留就沒了,我更不用再活下去。醫生說了,像他這種情況,醒過來基本上不可能,就算醒了,也是個傻子,你忍心看你媽伺候個傻子過下半輩子?」豔麗姐滿面淚痕,但腦子還是清楚地。 旬旬提醒她:「媽,你沒聽見嗎,那藥是有副作用的!你不能拿叔叔的命來冒險!」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我男人,我會想他死?」豔麗姐再度哭出聲來,「可我有什麼辦法,只有他醒過來,才能給我個說法,是誰沒日沒夜地照顧他,是我,還是他另外兩個沒心肝的兒女!再怎麼說我也要試一試,你叔叔還不是朽了半截的糟老頭子,真要有副作用,也輪不到他身上。再說,那副作用都是被醫院誇大的,他們恨不得家屬什麼都擔保,他們什麼責任都不用付。」 「問題是你簽得了那個保證書嗎?你既然知道他還有兒女,他們能讓你鋌而走險?媽,你聽我一句,曾叔叔待我們不薄,我們好好照顧他,他會好過來的。」旬旬苦口婆心勸著,心中卻別有一番悲戚,她自己都不信有奇跡,偏偏來騙她那自以為心思複雜的單細胞母親。可她不能讓母親做傻事,那藥真要出了什麼事,光唾沫就能把豔麗姐淹死。 豔麗姐把臉一抬,「我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們憑什麼不讓我簽?就連學校領導來慰問,也是直接慰問我這個正主兒。我懂法,這是我的權利!他們也知道,所以都不敢說什麼。」 「他們?」 「還不是曾毓的哥哥和姐姐。」 「他們回來了?」旬旬一驚。 豔麗姐說:「這倒不是,昨晚曾毓她姑姑來了,曾家這邊的事一直是她出面。醫生說的治療方案他們都知道,我和她講道理,我是她哥哥明媒正娶的,又不是姘頭。她也沒話可說,最後鬆口了,她和曾毓他們幾兄妹不會再指手畫腳,我丈夫的病由我決定。」 旬旬幾乎懷疑自己聽錯,疑慮了一陣,漸漸明白過來,如果豔麗姐說的是真的,那只有一個可能。 她慢吞吞地問母親:「他們是不是說,什麼都由你說了算,但費用他們不管?」 「不管就不管!等你叔叔醒了,好讓他知道他生的是什麼白眼狼!」 豔麗姐說得義無反顧,旬旬聽著卻只覺手腳冰涼。她最初以為,曾毓的兄姐再恨父親,畢竟血肉相承,如今看來,她還是太低估他們「理性」。現在的情況是,曾教授如果昏迷不醒,作為「合法妻子」的豔麗姐要領受最大的陪護責任。要是曾教授在自然條件下醒來,生活不能自理,那也是豔麗姐當初甯做小三也要嫁入曾家所應嘗的苦果。如果豔麗姐冒險用特效藥,是她自己力排眾議做的決定,費用完全由她承擔,曾教授若是好轉,他畢竟是他們的父親,這不失為一件幸事,即使父親將所有剩餘財產留給繼母,他們也不在乎,因為曾教授的兒女都繼承了父母的好頭腦,學業優異,事業有成,失去一兩套房子算不上什麼,但倘若曾教授有個三長兩短,豔麗姐就會人財兩空,誰都知道她無視丈夫安危,蛇蠍心腸。 可笑豔麗姐自負精明,還為自己鬥爭的結果沾沾自喜,殊不知,她最大的智力優勢感來自于與小販討價還價,又如何算計得過舉家精英高知的曾家人。通觀整件事,他們只勝不賠,豔麗姐全盤皆輸。 「媽,你不能這麼做,這是把你自己往絕路上逼!」旬旬抓住母親的胳膊哀求道。 豔麗姐擦去最後一滴淚,她說:「旬旬,那你讓媽怎麼做?告訴媽,哪條不是絕路?」 旬旬悲哀地發現自己半句也答不上來,其實誰又比誰傻?豔麗姐贏了十四年的好光陰,除此之外,一開始她就丟了籌碼。 「如果叔叔……」 「我賭他醒過來!」豔麗姐喃喃地說:「他說過要照顧我下半輩子,等退了休,就天天陪我到廣場上跳舞,所以,他要醒過來。」 第九章 借錢如脫衣 把豔麗姐勸回家之後,旬旬繼續守在曾教授身邊。看著繼父逐漸消瘦凹陷的臉,旬旬很難不回想起那個腳步穩健,舉止儒雅的他,不知那時的曾教授是否想過有朝一日人事不省,自己的身體會淪為身邊至親之間的一場博弈。 下午,有院裡的學生前來探望曾教授,旬旬正忙著招呼他們,手機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接起,那端傳來介於陌生與熟悉之間的嗓音,竟然是池澄。 「我就知道像你這樣的人不敢錯過任何一個電話。」他的話裡帶著笑意,連寒暄都省了,熟絡得不可思議。 旬旬問:「你哪來我的電話號碼?」 「你不給我,難道我就不會打聽?」 「向誰打聽?」 「你婆婆呀。」池澄說得理所當然,「我說有事想請教請教你,她二話不說就把電話給了我。」 旬旬幾乎要暈過去,只有他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出來的事。 「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究竟有什麼事要請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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