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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五


  祝童隨手翻開文件看了兩眼,問道:「我更關心的是病人的病情,以及費用問題。」

  「斯內爾先生的專機定於九月一日中午下午五點到六點之間抵達上海,至於您的報酬……您應該仔細看看您手裡的檔。」這次說話的是尼克斯佈雷斯頓。

  「診金按照每小時八百美金計算……我這樣理解可以嗎?我每為邁克斯內爾先生服務一小時,就可以得到八百美金報酬?」祝童在他的指點下從厚厚的檔中找到了計算費用的地方,皺著眉頭道。

  「鑒於您在中國擁有的名望,我們同意一次性支付五萬美金,作為對您能同意為邁克斯內爾先生提供醫療服務的感謝。相關條款在這裡。」湯普森飛快的翻動文件,為祝童指點出處;「我必須告訴您,診金只是為您用在邁克斯內爾先生身上的時間的酬勞,藥物、醫療器械與護理費用另計。相關條款在……」

  「很不錯的價格,看來,我需要律師了。我只是醫生,律師更適合與你們談這些事情。」祝童合起檔,順手遞給女主播;「拿去翻譯出一份中文版本的來,這是一份很正式的檔,為了邁克斯內爾的病情早日康復,一定要找最權威的翻譯公司。」

  對湯普森,祝童說的是英語。而對漂亮的女主播,祝童用的是漢語。

  在場的幾位老外都聽不懂漢語,一時不知道祝童說的是什麼。

  祝童抬腕看看手錶,歉然道:「時間過的好快,四點四十五分了。先生們,你們可以住下,也可以先回去。我需要一周的時間研究這份檔。一周後,我們在談這件事。」

  「一周的時間,上帝啊,那是不可能的。九月一日,也就是後天下午,邁克斯內爾就要到了,我們必須在邁克斯內爾先生的專機降落之前搞定它。」湯普森著急地跳起來,不滿地抗議道。

  「一周的時間已經很緊了。檔需要翻譯成中文,它這麼厚,翻譯就需要三天的時間。我的律師也需要時間研究它,又需要三天。很抱歉,看病我是內行,可法律檔理解起來就有難度了。我曾經有過教訓,替人治好了病不只一分錢沒收到,還賠了一大筆給對方。所以,沒有律師認可的檔我不會簽。至於邁克斯內爾先生……真有點難辦啊。你們可以通知他先不要來,一周後,如果談判順利的話,再來也不遲。」

  祝童又抬腕看表,以這個動作暗示對方:你們可以告辭走了,我真的很忙。

  雷曼參議員與斯密斯的表現相當精彩,都忍著笑望向窗外或天花板,史密斯甚至暗中沖祝童豎了豎大拇指。

  佈雷斯頓威達撲瑞斯律師事務所的三位律師臉上的表情很是愕然。

  一周的時間……開玩笑吧,他們可以不在乎時間,可邁克斯內爾先生等不起。也許搞定了這些檔,邁克斯內爾先生已經去見上帝了。

  七、針尖對麥芒(下)

  湯普森不安地看看老闆尼克斯佈雷斯頓先生,以往遇到難纏的對手,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些暗示,可這次湯普森失望了。

  尼克斯佈雷斯頓乾咳兩聲,收回翹在茶几上的右腿,坐直身體盯著祝童足足看了十秒鐘,才緩緩開口了。

  「漢密爾頓勳爵曾多次提醒過,您是一個敢於孤注一擲的賭徒。我現在相信了,勳爵的判斷很有道理。年輕人,我也是賭徒,每各月都會去摩洛哥的金碧大廳坐上幾個小時,但並非完全是為了尋找刺激。我發現,在精神高度興奮的狀態下,我的這裡或許會迸發出怪異的靈感,一些困擾我很久的難題忽然就有了答案。當然,每次都能遇到那種情況,所以我以『迸發』來形容它。金碧大廳的主管托雷恩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那裡服務了三十年。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托雷恩還是替我發牌的荷官。十五年後,托雷恩成為金碧大廳的主管。那是個充滿誘惑的世界,很少有人能在那裡幹滿五年。

  「托雷恩告訴我,如我一般在只玩十元籌碼的檯子、且能堅持三十年的客人同樣稀少,所以,我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曾對我說,金碧大廳是全世界最公正的賭場,那裡的規則對賭場與客人一視同仁,賭場沒有暗手也不會占客人概率上便宜,可盈利狀況卻一直很不錯。是的,我想你知道賭場為什麼在那樣的狀況下還能賺錢,那是因為賭場不是人,永遠是冷靜而理智的。而客人們卻需要面對各種情緒困擾,最主要的當然是貪婪。

  「人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進入了一個浩大的賭場,誰都有拿到一手好牌的機會,但無論他的運氣有多好,如果不知道怎麼出牌,不知道適可而止,很可能會……親愛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祝童很耐心地聽完尼克斯佈雷斯頓先生的這番高論後,故作驚訝地說:「事實上,我根本不明白您用如此多的廢話要表達什麼?難道您在暗示我不該貪婪!」

  尼克斯佈雷斯頓先生很認真地說:「如果您覺得受到了侮辱,很抱歉,我可以為我以及湯普森先生的冒犯而向您道歉。事實上,我確實認為簽下這份檔是個很明智的選擇?它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斯內爾先生已經被可惡的病魔折磨了十年,有超過三十位醫生曾為他提供過醫療服務。與您一樣,他們都是在簽署過類似的檔後才得到了那樣的機會。同樣的,他們得到了超出預期的、豐厚的報酬。邁克斯內爾先生很懂得生命的價值,他或許在別的方面有可媲美與清教徒般的節省,可對於您的同行們一向很慷慨。埃米爾博士您應該有所耳聞,他在世界醫學界具有崇高聲望,惡性腫瘤領域內最頂尖的專家。從斯內爾先生這裡,埃米爾博士得到了整整一千萬美元。

  「這份檔開始的時候並沒有這麼完美,現在放在您面前的是個很成熟的版本了。這一切都是湯普森的功勞,他是今年美國律師界傑出律師稱號的獲得者,這份完美而平衡的文件就是他獲得如此殊榮的最重要的原因。正如您所說,您的律師研究這份檔需要時間,這是完全合理而必要的。鑒於邁克斯內爾先生就要到了,我有一個更好的建議:我們可以先簽署一個簡單的合約……」

  「簡單的合約,對不起,我沒興趣。」祝童站起身,指指自己的手錶道;「您一直都知道,五點鐘我必須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現在是四點五十五分。尼克斯佈雷斯頓先生,我無意讓您難堪,可您確實在浪費我們的時間。對不起,我現在必須走了。參議員先生,請相信,我很尊重您以及您帶來的客人。如果他們有更好的建議的話,可以告訴我的秘書西蕾亞小姐。我的時間由她安排。很高興見到你們,失陪了。」

  祝童走了,女主播稍微楞了片刻,連忙站起來追著她名義上的老闆去了。出門前,還很有禮貌地輕輕帶上門。

  佈雷斯頓威達撲瑞斯律師事務所的三位律師聽到輕輕的關門聲才從震驚清醒過來。

  尼克斯佈雷斯頓先生不解地對雷曼參議員道:「難道他不知道……」

  「佈雷斯頓先生,我提醒過你,收起你的傲慢。可是……」雷曼雙手一攤,遺憾地說:「我想,這不全是你的錯,勳爵一定沒有告訴他足夠多的資訊。你知道上海的房價是多少嗎?這幢大廈的市值可以買下你在曼哈頓的那層寫字樓二十次。是的,就在不久之前,這裡還是他的產業,可現在,他已經把這家醫院捐給一家基金會了。一千萬美金也許在您看來是筆鉅款,可是在他眼裡不過是這個。」

  「您一定是開玩笑,參議員先生。」尼克斯佈雷斯頓盯著雷曼伸出的小拇指,臉色刷白。

  「您的消息如果不是那麼閉塞的話,應該聽說過去年修伊博士在上海栽在誰手裡了。很遺憾,就是您剛才想讓他簽下八百美金一小時合約的那個年輕人。」雷曼參議員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微笑,他並不怕得罪佈雷斯頓威達撲瑞斯律師事務所的三位律師。

  托尼威達普瑞斯律師說話了,他剛才一直在觀察,看到合夥人沮喪的樣子,不得不站出來收拾殘局。

  「很抱歉,參議員先生,史密斯先生。我們並不知道『神醫李想』曾經是這所美麗的醫院的所有人。尼克斯犯了一個很愚蠢的錯誤,他剛才的行為確實能使一位億萬富翁有被侮辱的感覺。讓每一位為邁克斯內爾先生提供醫療服務的醫護人員簽署保密合約並不是我們的意思,那是委員會的決定,是邁克斯內爾先生的合夥人們與繼承人們的要求。作為執行人,我們確實把事情搞砸了。可是,我們到上海不過三個小時。您和史密斯先生似乎知道的更多。」

  虛偽的背後是無知,托尼威達普瑞斯律師充分詮釋了這句話的內涵。

  對於這番推脫責任的話,雷曼參議員懶得理會,仰頭歎息道:「傲慢的另一個名字叫做愚昧。」

  史密斯乾脆哈哈大笑,用中指點著佈雷斯頓威達撲瑞斯律師事務所的三位律師道:「我很真誠的建議你們放棄這份複雜到極致的合約,如果是一個簡單易懂的合約,你們用比較低的姿態進行這次談話,我相信事情會是另一個樣子。另外,別用愚蠢的藉口侮辱大家的智商。從邁克斯內爾先生那裡領取報酬的是你們,是佈雷斯頓威達撲瑞斯律師事務所。我和參議員先生不過是以朋友的身份給你們提供一些必要而無償的協助和建議,你們豐厚的報酬並不會分給我們一分一毫。

  「為了簽署一項保密協定,兩位元收費昂貴的頂級律師同時來到上海。可是,你們竟然置客戶的生命安全與不顧,因為你們可笑的無知與的愚蠢的傲慢,竟然把事情搞砸了。曼哈頓的聚會上還有比這更有趣的談資嗎?比你們更有資格傲慢的是斯內爾先生。相信,你們很快就會受到一份解約書,以及一份嚴苛的索賠計畫,挑剔而慷慨的斯內爾先生不會再用你們了。先生們,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的自以為是。事實上,我很樂意替斯內爾先生打這場索賠官司,我和參議員都是當事人之一,目睹了你們拙劣表演的全過程。參議員先生可以證明,你們剛才嚴重地損害了邁克斯內爾先生的利益,以及聲譽。斯內爾先生不會喜歡有人把他形容為『清教徒』的。年輕的湯普森先生,我們剛才看到了您合乎職業規範的表現,作為美國律師界傑出年度傑出律師的獲得者,您最好儘快做出選擇。您的兩位老闆就要破產了。斯內爾先也許需要一位元有分量的證人出現在法庭上。」

  湯普森瞪著茫然的雙眼,看看史密斯,又看看自己的兩位老闆,不知所措地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應該不會到那麼糟糕的地步吧?」

  「邁克斯內爾先生不會那麼做的。相信我,湯普森先生,我們與斯內爾先生的合作超過十年,從你進律師事務所的那天起就負責這個案子,你已經為斯內爾先生以及斯內爾家族提供了十一年值得讚美的法律服務。」托尼威達普瑞斯律師似乎並不在意史密斯的話,很有把握地對湯普森說;「我很瞭解斯內爾先生,他不會在意我們為了保護他的利益而出現的小小的瑕疵。」

  「真的嗎?」史密斯舉起雙手道:「托尼,收起你貴族式的自信吧。我敢打賭,你一定沒辦法說服『神醫李想』在你們準備的任何文件上簽字。他不只是個敏感而驕傲的傢伙,更是一位很有勢力的億萬富豪。你們在上海、在他的地盤上冒犯了他,肯定會影響到邁克斯內爾先生的治療。」

  「沃森,有沒有興趣把您的姓氏放在我們前面。」尼克斯佈雷斯頓先生忽然走到史密斯面前,誠懇地說:「我衷心希望看到曼哈頓出現一家以沃森伯格佈雷斯頓威達撲瑞斯命名的律師事務所。」

  「對不起,我對成為一個將要破產的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沒有絲毫興趣。」史密斯冷冷地拒絕了。

  「那麼,沃森伯格律師事務所怎麼樣?我們都希望成為您的雇員。」尼克斯馬上又退了一大步。

  他很清楚這個討厭的酒鬼在訛詐,可是,他們現在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

  與其成為一個被大家恥笑的破產者,不如接受現實,做一位收入豐厚的高級雇員。以他們的資歷,做老闆與做高級雇員除了面子上不太好看,收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參議員,您認為尼克斯的建議值得考慮嗎?」史密斯快活地朝雷曼眨眨眼。

  「我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沃森,我想應該是被『神醫李想』感染了,我更喜歡現金,很多很多的現金。」雷曼用嘲弄的語氣說。

  痛打落水狗是他與史密斯共同的愛好,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把兩位美國頂級律師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那樣,很可能陷入一場看不到盡頭的官司之中。

  邁克斯內爾先生處於極度危險狀態,「神醫李想「如果救不了他的命,史密斯所說的一切都無從談起。他的合夥人與繼承人與這三位律師一樣,都是一群無所事事的吸血鬼。

  西蕾亞小姐推開門,禮貌地站在距門半米處微一躬身:「參議員先生,老闆還要在這裡接待一位尊貴的客人,我需要提前做準備。」

  這是逐客令了,除了佈雷斯頓威達撲瑞斯律師事務所的三位律師,沒誰感覺到尷尬。

  八、完美計畫(上)

  漂亮女主播沒有走,晚餐是在望海中醫研究會所的藥膳坊用的。

  簡潔而舒適的包房裡坐了六個人,坐在最尊貴的主位上的是雷曼參議員。

  她雖然坐在偏位卻感覺很有面子,因為她的位置緊挨著「神醫李想」。

  尹石風坐在女主播的下手,距離與自己的夢中情人如此之近,看著那保養得極好的肌膚,眉眼如畫的瓜子臉,尹石風不禁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地低下頭;又有淡淡的體香飄來,尹石風的魂就掉了三分;再聽到女主播的吳儂軟語,他已然不知道今昔是何年了。

  女主播下午沒有離開望海醫院,只用了三分鐘,她就在電梯裡與「神醫李想」達成了共識。

  只所以說是共識是因為那是很簡單的三條君子協議。

  第一條當然是祝童給了她一個私人助理的臨時身份。她可以以這個身份出現在「神醫李想」身邊,邁克斯內爾先生在望海醫院接受治療期間,她可以在適當的時候進行獨家採訪。

  第二條是,望海醫院可以為她提供一間位於網路資訊中心隔壁的工作室,女主播的助手與攝錄技術等人員可以在那裡為她秘密提供支援。但是,所有編輯好將要送播的資料必須經過祝童的審查,認可後才能在電視臺播出。

  前兩條都是女主播所期盼的,她當然明白得到就必須付出的道理。

  因此,祝童半開玩笑地提出給她介紹個朋友時,女主播爽快地答應了。反正都是逢場作戲的事,既然不準備與範西鄰的小白臉秘書交往了,換個與「神醫李想」有良好的關係的填補空白也不錯。

  「神醫李想」可是億萬富豪,他的朋友應該也不會太差吧。

  可是,當她看到尹石風時,眼睛一亮,心裡一酸。

  眼睛發亮是習慣了,每次與可能的交往物件第一次見面,她都會使出這招勾魂眼。畢竟,即使在上海,有錢人也屬於稀缺資源。

  可這個尹石風的年輕人在她看起來怪怪的,那身衣服雖然還算跟得上潮流,穿在他身上卻顯得很生硬。

  她雖然看起來像是朵含苞欲放的鮮花,一顆心卻早經過風吹雨打的錘煉。尹石風表現出的大男孩般緊張、羞怯與不安,使她輕易就看穿了他個沒什麼經驗的雛兒。

  這樣的人不可能擁有什麼拿的出手的事業,好吧,但願他是個富二代,有個像樣點的老爸或老媽。

  「神醫李想」說他是望海中醫研究會所郊外分部的總經理,三十萬的年薪加上分紅……一年的收入不會超過一百萬,這種層次的年輕人在她看來是不值得浪費時間的。

  但,保持良好關係還是很必要的,望海中醫研究會所的會員們可都是鑽石級別的大人物。

  唔,他既然能被精明的「神醫李想」委以重任,想必也應該是個有本事的。試試看吧,也許能發掘出另一個「神醫李想」,那就賺大了。

  包房裡還有兩人,望海醫院行政總監蘇娟,與她的屬下、望海醫院新到任的安保總監、祝童曾經的司機、幾年前的小保安揚輝。

  望海醫院的安保工作一向外松內緊,樓上會所部分由八位元石旗門弟子負責,樓下由保安公司負責。

  祝童從西京回來後就解除了與原保安公司的合同,楊輝帶著十六位石旗門弟子接替了他們的工作。

  今天是楊輝第一次出現在如此規格的場合,顯得有些拘謹。

  談話的主題當然只能與將要來治病的邁克斯內爾先生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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