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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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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現在醫學發達,我本身就是醫生,調養一段好多了。」祝童隨意道,腦子裡還在想著外面坐著的年輕人;以他現在的情況,也許接不下對方三招。祝童甚至想蝶神再弄出枚蝶蛹,找機會給那年輕人種上;無奈…… 「那我就放心了,松井平志先生就要來了,先生能否來幫我幾天?」 「我和他不熟,就怕幫成倒忙」祝童漫不經心的說,如果沒有朵花的事,他沒興趣也沒義務應酬任何人;現在,最少有那麼點義務,只能佩服田公子玩的高明。 「李主任客氣了,松井平志先生初次到中國,對於他來說,我們和上海都是陌生的,我想請先生抽出三天時間,陪松井平志做個短期旅行。」 「三天的時間……?」祝童有點猶豫,他沒把握能抽出如此多的時間。 「我去找王院長請假,只要先生身體允許,我想安排松井先生到黃山,唉!本來上海附近也有不少不錯的地方,但我聽說,松井平志在美國讀書時,喜歡研究中國古典文化。現在的江南小鎮,沒哪個還能保有古樸的民風。也許只有黃山腳下的徽派建築還能入眼。」 功夫做的夠細緻,祝童大約判斷出:田公子安排的這次旅行,出力討好松井平志;大概還有拖時間的意思;他的屁股還沒擦乾淨吧? 祝童答應了,反正最近不算很忙,如果沒辦法拒絕,去黃山附近散心也好。 「昨天,松井平志先生還特意問起過你,他對你印象很好,不是因為這個,我也不敢麻煩李主任啊。」田旭洋搞定了祝童,心情大好,起身到酒櫃裡拿過一瓶紅,一瓶有年頭的酒鬼;問:「李先生喝點什麼?」 「謝謝,我喝和點白的吧。」祝童這才把心思完全收回來,打量一圈田旭洋書房的佈置,微微訝異。 與外間相比,田公子的書房不算大,擺設也很簡樸,但卻充斥著典雅的歐式氣息。 坐的是舒適的軟墊圓椅,面前有張園茶几,鋪著格子布。印象中田公子平時不抽煙,但房間裡有濃郁的煙草味道;茶几上擺著兩隻煙斗,一桶煙絲,一匣火柴。 一本英文原版書半扣著,顯示著主人剛才還在翻動它。書櫃在門右側,沒有那些充門面的大部頭,大眼看去,多半是英文書或財經期刊。 壁櫥明顯不是只作為裝飾,煙道下還有烏黑的炭跡。壁上是淡黃色斜紋布,協調著有多處磨損的深色木地板;牆上掛著兩幅油畫,壁櫥上沿擺著一把小提琴,還有兩個像框。 書房內沒有電腦或音響,窗前有花架,上面沒有盆景卻擺著只古舊的留聲機,大喇叭那種,祝童只在電影或博物館裡見過。花架下還有一疊唱片,看來,這只留聲機不只是擺設。 好奇怪,田旭洋在外面處處給人古董玩家的印象,外面的獨有包房都佈置的仿佛時光倒流到明清年代,這間書房裡卻是純粹的洋務氣派,或者說是屬於老上海的海派風格。 房間裡唯一與中國文化沾邊的,是東牆上的條幅: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看墨色,條幅應該是最近才寫好;觀筆法,書寫人書法修養有限,只是業餘愛好者水準。左下沒有題跋,只有一方印章:清旭山子。 祝童站起身湊近像框,一張是田旭洋與一個老年人的合影,一張是田旭洋和無聊和尚的合影;看顏色,都有十幾年歷史。 果然,無聊與田旭洋大有關係;那個老頭,應該是田公子的父親吧,從眉眼間能看出幾分血緣關係。 「田公子成家了嗎?」祝童隨意的問,他確實很好奇。 「沒有,怕麻煩,我是獨身主義者。」田旭洋端著酒杯走過來,遞給祝童一杯白酒,自己搖曳著紅酒笑著說:「我從不勉強朋友,特別是喝酒。五年前,有人送我一隻極品拉菲,結果整整一年我對別的酒就再沒興趣了;美酒如美人,極品的魅力能讓人刻骨銘心,也最能害人啊。人生也一樣,如果你習慣了舒適的享受,再去適應平淡的生活,很難很難。」 祝童呵呵笑著抿一口,醇厚的酒鬼味道,正要開口試探田旭洋和無聊的關係,田公子讓他坐下又說話了:「方懷齊是我最佩服的兄弟,他曾經錦衣玉食歌舞昇平,沒想到如今卻做起了僧人。李先生,你們以前認識嗎?」 小騙子心頭一緊,原來那晚無聊與自己對視的一眼被田旭洋看到了,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厲害傢伙啊。 五、歲歲年年人不同(上) 怎麼回答什麼好呢?說認識無聊和尚,明顯不合適;大家都知道李想是來自北京的中醫師,不可能與混跡江湖的無聊大師有什麼交集。 說不認識,祝童不知道無聊是如何回答同樣的問題的,看樣子,田公子一定婉轉的問過無聊和尚。 「我怎麼會認識那樣的世外高人?田公子為什麼會如此問?」小騙子決定裝糊塗。 一品金佛的無情和尚曾協助江小魚偷襲過嘉雪花園,無聊也曾在失敗後出面與自己談判,他不可能認為傻到認為自己是田旭洋的朋友。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這個問題。人生實在奇妙,有很多意外,也有很多驚喜。」田公子收回審視的目光,放下酒杯擺弄起煙斗。 濃重的煙霧從他口中散出,祝童忙摸出一粒止咳丸塞進嘴裡,以酒送下。 「是啊,田公子,那幅字是您的手筆?」 「依頤說過,李先生的書法是很厲害的,我這點東西是父親從內射出來的,見笑了。」田旭洋放下煙斗,不在意的笑笑;祝童看出一絲遲疑,田公子似乎想收起這幅字。 真是因為不想被行家品評?只怕是另有原因吧,小騙子想像著自己到來前的場景。 田旭洋坐在圓椅上翻看那本英文原版……是《基業長青》,聽著老唱片,時不時抬頭望一眼自己書寫的條幅,他在想什麼呢?好像每過一兩年國內就會出現一本類似的書,這一本祝童在王覺非案上看到過,據說是高級資本家的必讀品。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田公子是緬懷過去,還是感慨人生的短暫? 「我出生在歲尾,魔蠍座,大家都認為魔蠍座的人自我為是權力欲極強,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性格。母親從小就不允許我做官,從小學到大學,我連個組長都沒幹過。懷齊比我小半歲,是六月生人的雙子座;據說是聰明但沒有恒心和毅力的人。但是,懷齊一直是我的班長,小學到大學,他聰明、專一也很能吃苦。十五年前,那時我還住在樓上,也是這個位置。」 田公子徐徐說著,把一段隱秘的往事展露在祝童面前。 無聊大師出身上海底層的石庫門,就住在嘉雪花園旁邊的巷子裡。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無聊與田旭洋交上朋友,時間長了兩個人就如一對親兄弟。 也許是出於自尊,無聊和尚一直沒有進入過嘉雪花園。高中的最後一年,無聊的父母在一起渡船打架事故中成為無辜的受害者,雙雙落江身亡。 田旭洋說服父母接納無家可歸的無聊進入嘉雪花園,後來兩人考入同一所大學,畢業後田旭洋繼續讀碩士,無聊卻開始進入上海股市。 田公子說得很含糊,但足夠讓祝童對當時的大致有個清晰的瞭解。無聊是在田旭洋的兄弟、同學,更是個好助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與田公子在背後支持,也可以說是個招牌。 做股市殺手需要大筆資金,需要靈敏的資訊,更需要強有力的靠山,這些田公子都具備,無聊有一顆聰明絕頂的頭腦。不過幾年時間,無聊就在股市上掀起一波波大浪,被稱為隱形轟炸機,為自己,更為田公子帶來滾滾財富。 天有不測風雲,也許是無聊在股市上折騰的太得意了,竟玩起小魚吃大魚的資本運作遊戲,終於引起有關方面的關注。 有一天,田公子被父親從學校叫回來,那時他正在攻讀博士學位。也就是那一天無聊出事了,他被突然從大戶室帶走,從此就再也沒回來。 「後來我被父親送到國外留學,聽說他出來的消息就趕回來,卻聽說他在四川投江了。李主任,我田旭洋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個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以前他對我還有些誤會,昨天晚上懷齊又來到嘉雪花園,把一切都說開還是好兄弟。他說:我們當年都太年輕了,好在現在還不晚,正是能做一番事業的時候。」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田公子說完,靜一會兒,祝童微笑著問。 「看到你,我就仿佛看到十五年的方懷齊,同樣的絕頂聰明,同樣的野心勃勃。李先生,你比十五年的方懷齊還要厲害,你不只有聰明,白先生說你是機智,我認為你是位胸有百萬兵的智者。李先生,我馬上要和井池財團合作,在上海建立一座造船城。未來將是海洋的時代,福井造船有中國強勁的需求做後盾,一定會有遠大前程。田某知道先生不缺錢,但是只能以福井造船一成股份相贈,請李想先生幫我……」 「慢!」祝童不能讓田旭洋把話說完,那樣就太被動了;「田公子,我沒什麼野心,來上海也不是為發財。如果田公子看得起我,一起喝茶聊天還是可以的。如果您有什麼病可以到醫院找我,再多的忙我幫不上,也沒什麼興趣。」 「先生還是嫌我的誠意不夠啊。不過沒什麼,武侯三請才出山,田某有足夠的耐心。」 「我不是諸葛亮,田公子也不是皇叔。」 小騙子抬頭看著條幅,忽然想到一段歷史,心裡明鏡似的。 「田公子是達人,這兩句詩讓我想起它的作者劉希夷,進而想到一個有趣的故事。」 「李先生真是博學多才,那是個什麼故事?」 祝童不認為田旭洋不知道,但對方裝糊塗,自己只能表演一番。 「這首詩還要從另一個人說起,就是盛唐時代有名的馬屁精,寫下媚上絕句『願陪丹鳳輦,率舞白雲衢』的宋之問。宋之問的外甥,即寫出這首千古名詩《白頭吟》的大才子劉希夷。據說,宋之問是這首詩的第一個讀者,即被外甥的才情折服,歎為絕才。當知道知劉希夷還沒把這首詩外傳後,就懇求他《白頭吟》把讓給自己充門面。但是,劉希夷礙於面子答應後馬上就反悔了,宋之問惱羞成怒,竟把外甥生生活埋在花園裡。這就是著名的奪詩命案。」 祝童說罷,舉杯大飲一口:「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我是閒散慣了的人,對名利那樣的東西沒什麼興趣,不想為了這些虛幻的東西付出代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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