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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三


  「阿彌陀佛。方懷齊確實死了,貧僧無聊。」無聊和尚輕輕脫開手,退後三步看著田旭洋;「過去的事已然化為塵煙,今天來見田公子,為的是將來。」

  田旭洋哽咽著,不理會無聊說什麼,再次抓住他的手:「懷齊,沒死就好,不是我失約,那天是家父讓人把我關進車庫。等我砸開門跑出來到處也找不到你,後來聽說你在四川墜江了。是我不對,一切都怨我太貪心。懷齊,你沒死就好,我們倆再……」

  「十五年前的事,貧僧早已忘記。田施主,如果還記得懷齊的好,請多多保重身體。阿彌陀佛,無聊今天冒昧來見,是想請施主施捨個機會。」

  「什麼機會不機會?我現在的一切都可與懷齊你分享,只要你說,田旭洋無不答應。懷齊,你父親就住在嘉雪花園,我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父親,你妹妹現在美國讀書。我說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無聊謝過施主,今天貧僧受謝施主之約欣賞梅家班的昆曲,聽說田施主也在就冒昧打擾。請田施主約下時間,選個清淨所在,無聊確是有點小事要麻煩施主。」

  面對田旭洋的激動,無聊終於動容;祝童瞟一眼陳依頤,卻看到她蹙起柳葉眉,滿臉訝異。

  「有什麼事坐下談,無聊大師、田公子,外面很多人看著呢,總站著不好吧。看樣子是老朋友見面,來,一起喝兩杯,慢慢敘舊。」祝童笑呵呵的站起來,走到廊窗前把四扇寬大的紅木窗關上。

  太師府的設計果然下了大本錢,窗戶一關,外面的大廳裡的歌聲樂聲竟被完全隔斷了。

  「懷齊哥,坐下吧,還記得我嗎?」陳依頤上前,拉住無聊寬大的僧袍。

  「陳小姐,無聊如今……」看到陳依頤,無聊臉上的平和化為苦笑,剛說一句就被陳依頤打斷了。

  「夏姐也來了,她在那邊,要不要也請她過來?」

  「依頤,不許這樣。」田公子隔開陳依頤,拉住無聊和尚走向繡床邊;「李先生說得對,總站著是不好,來來,為了能再次見到懷齊,我先幹三杯。」

  田旭洋真的連喝三大杯烈性洋酒,放下酒杯眼睛已紅:「李醫生,池田先生,恕田某失禮。田某此生只愧對一人,就是他,方懷齊,我的同學、摯友、好兄弟。十五年,懷齊為了替我脫罪才墜江,田某一直以為這個遺憾要伴隨我一輩子,沒想到今天還能見到懷齊。」

  都是人尖啊,田家兄妹,無聊和尚;三個人同樣感動的一塌糊塗,誰知道哪個是真?誰在演戲?也許自己應該趁這個機會告辭?陳依頤剛才說要去請夏姐,那時無聊臉上的表情可真無聊;莫非夏護士長與他之間還有些什麼風流往事?

  聽意思,無聊以前應該是田公子的同學、助手,十五年前他們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搞出什麼樣的大事竟能逼著無聊跳江自殺?唔!十五年前,王向幀與夏護士長應該是十八年前結合,這其中是否也……?

  「李先生,喝酒大大的,雪美小姐很快就會來上海,她讓我轉告你:希望能再次見到先生。」小騙子正在胡思亂想,池田一雄要與他碰酒,喝下後忽然發現包房裡少了個人,百里宵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田公子好像喝多了,拉著無聊和尚的手嘮叨著他們以前的事;說可是說,小騙子能看出田公子一點也沒醉,他說的那些事沒一樣有價值的,至少他聽不明白其中的含義。

  包房門又開了,這次是黃海走進來。

  祝童連忙站起來:「黃警官,我還沒祝賀你這位英雄呢?」

  黃海難得穿一身便裝,呵呵一笑;「我也正要找你,葉兒要我轉告你少喝幾杯,她和朵花先走了,到梅小姐的畫廊。朵花嫌這裡鬧,我們也走去吧。」

  黃海從門邊壁櫥裡拿出自己的夾包,沖陳依頤和田公子擺擺手:「我和李醫生有點事,先走了,回頭再約時間。田大哥,你說得事我記得,我會考慮的。這一段家父事情太多,我也不怎麼回家,只要見到他一定轉達你的建議。」

  兩人下樓,路上不斷有人和黃海打招呼,也有人奇怪的看著祝童,但是黃海沒介紹,別人也不好多問。

  青梅得到消息迎上來,笑著挽住黃海的手臂,本來很曖昧的動作在她做來卻及其自然:三隻指尖搭在黃海臂彎處,保持兩人之間足夠禮貌的空間。

  「黃警官,多謝光臨,您這是要走嗎?……太可惜了,晚會結束後還有梅家班上演全本《西廂記》。別怪我沒介紹,梅家班可是國內昆曲第一家,是梅秋鴻老先生耗費一聲心血和千萬鉅資精心打造的。我們漫江花雨好容易才請到他們,梅家班本以和大世界……,哦,也好。梅家班在我們這裡駐演一周,兩位隨時可以來欣賞。」

  梅秋鴻?祝童聽到這個名字心裡微訝,那不是梅蘭亭的父親,六品梅苑苑主嗎?

  路過大廳,祝童瞄一眼,果然看到梅秋鴻正接受幾個老外的讚美。

  好了,梅蘭亭應該能喘口氣了吧?現在正是弘揚民族文化的高潮期,梅家班剛好修成正果,憑著六品梅苑的積累,昆曲名劇這種高雅藝術,也許能光芒四射,那就比做畫廊掙錢了。

  二、畫廊

  (春節期間請假一周,提前祝各位書友鼠年吉祥,財運亨通,諸事如意。)

  走出漫江花雨的大門,黃海回頭看看感慨道:「青梅小姐是個厲害人,能搞到這塊地方做生意,能請到田公子來捧場;做人做生意都比趙永兵漂亮。」

  「是啊。」祝童淡淡應付一聲。半年前,黃海找人砸掉了鼎燃星空,趙永兵成為過去;半年後,漫江花雨開業。不同的老闆,不同的夜場,黃海也許會以為是田公子在罩著青梅和漫江花雨,就如田公子過去罩著趙永兵和鼎燃星空一樣。

  一輛地方牌照的越野車開過來,黃海走過去向車內的低聲說幾句,轉身回來坐上祝童的雷諾車,點燃一隻煙默默的抽著。

  夏夜,上海是一座不夜城;已將近十二點,漫江花雨內好戲連台,外面馬路上的車流、路兩側的行人一點也不比白天為少。

  雷諾拐上高架橋,祝童與黃海同時向後看一眼,相視一笑。他們都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次追殺,也是從同樣的地方出來,走的同一條路線;只是今天車後跟的是黃海手下駕駛的越野車。

  「好快啊,一晃已經半年了。」黃海把天窗按開一條縫,讓車內的煙霧緩緩散去;「李想,我想我們算是朋友吧?」

  「為什麼這麼問?」祝童心裡一哆嗦,直覺告訴他,黃海話裡有話。

  「剛才我聽那個日本人說,你在日本受傷了,是槍傷。為什麼不告訴我?」

  原來是因為這個,小騙子鬆口氣,心裡把池田一雄祖宗八輩都埋葬了一遍。

  「我不想讓葉兒太擔心,反正已經好了;葉兒心軟,我怕她會哭。」

  黃海又沉默了,好久說:「葉兒和你在一起,會很幸福的。」

  「聽說,你正在和陳小姐接觸?」祝童怕黃海又問起什麼,反問道。

  「陳依頤?我忘了她曾經是你的副主任。上個月爸爸叫我回家陪客人,是他的老領導來上海度假,小時候我和他家小三經常一起淘氣。吃飯時他提起陳依頤,礙于爸爸的面子我沒說什麼,也沒答應。後來他介紹我們見過一面,今天是碰巧了。父親尊重我的意見,媽媽還是喜歡葉兒。李想,陳小姐好像對你印象很好啊。我們一起喝過兩次茶,每次她的話題都是說李主任如何厲害,醫術多麼高明。李想,我想她愛上你了。」

  「黃警官,話不能這麼說。你們不熟悉,她只好從彼此都很熟悉的話題說起了。」

  「不是因為這個。」黃海搖搖頭,盯視著祝童的側面;「你好像很有女人緣,嘿嘿,我現在決定了,絕不和認識你的女孩子談朋友。」

  「朵花怎麼辦?別忘了,她叫我大哥。黃海,你今天做得很不好,為什麼不上去給朵花獻花。這是她第一場演出。」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了,李想,我當時都聽傻了,根本沒想到別的。沒想到,朵花還真有藝術天份,歌唱的好,舞跳的也好。」說起朵花,黃海臉上浮起微笑。

  幸福總是短暫的,祝童歎口氣,不忍再潑黃海涼水。

  由於田公子的操作,朵花已成為一朵出水芙蓉。

  只要王向幀認下朵花或者做出某種姿態,一切都沒有問題,黃媽媽那樣的人,會明白其中的關係的。

  看只看,黃海夠不夠聰明,朵花的癡心還有幾分?

  梅蘭亭果然又收購了一家畫廊,就在蘭亭畫廊隔壁。

  祝童把雷諾車停在畫廊門前,轉身招呼黃海下車,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從漫江花雨到這裡不到一小時,兩人一直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祝童對黃海佩服的五體投地,原來他睡著了也能聊天!看來,做警官真的不容易,黃海實在是太累了。

  葉兒從畫廊內迎出來,看到祝童站在車旁,嗔道:「這麼晚才來?黃海呢?」

  「噓……」祝童把食指豎在嘴邊,低聲說:「讓他睡一會兒,我看他是累壞了。」

  「是啊,他們這幾天是很辛苦。」葉兒透過車窗看一眼黃海,歎一聲走向後面的越野車;「我讓他們先找地方休息一會兒。」

  朵花蹦跳著跑出畫廊,她已換下演出服,卸去鉛華巧笑嫣然,飄散的黑髮只用絲巾綰著淌在雙肩,把她麗質天生的嬌妍襯出靈秀天真。

  幾個月的磨練沒打去朵花身上的天真,霓虹映射在晶瑩白嫩的肌膚上,反而多了些妖嬈與性感;發自內心的喜悅從她眉眼間、腳步裡點滴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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