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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百里,這個姓倒是很少見。」祝童念叨一聲,江湖上複姓家族不少,但是這個姓……

  百里宵不知道,從他說出自己的名字這刻起,對於精研術字的祝門中人來說,一切都有了基點。

  桌上擺著幾樣清淡小菜,無一味葷腥;酒是兩瓶陳年白酒,一是高度,一是低度。

  從菜式能看出主人的用心,至少,祝童看著這樣的菜,比另一間包房裡的山珍海味舒服。

  「先祖據說大小是個世家後代,被皇帝授予封地百里作采邑,我們這些後代子孫為了不忘家族榮耀,就以封地名為姓。」百里宵拿起那瓶高度酒:「李主任喜歡烈酒還是清淡些的。」

  「到這裡,只有客隨主便了,呵呵,百里先生是世家子弟,李某只有惶恐,哪裡還有膽子選?」

  兩人相視大笑,這段話說完,百里宵知道了,祝童喜歡喝烈酒。

  三杯酒下肚,氣氛還是不濃不淡;百里宵裝作不在意的問:「手術中似乎出了點意外,全靠李主任妙手神針,才轉危為安;請問,您的針術是家傳?還是另有名師?」

  祝童心裡一直加著小心,百里宵眼光高明,也許看出點什麼;他應該是位不出世的江湖中人,混到田公子身邊不會只為錢。聽到如此問,正經神色道:「不是家傳也沒有名師,是自己在圖書館翻書,再參考些醫案資料捉摸出來的。唉,苦啊,我們學中醫的,如果沒有緣分遇到肯傾心傳授的名師,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中醫的傳統百里先生應該知道,真正的秘術秘方是傳男不傳女的。」

  「那是,那是,中醫實在是有點閉塞,不懂得活水養魚的道理;這樣下去,市場越來越小,距離百姓越來越遠,只會越來越落伍。」

  百里宵被祝童的一句傳統,堵住了探尋的門徑,卻還不死心,附和幾句有問:「李醫生說看書,是哪本書?」

  「鬼門十三針,不瞞先生說,為實驗這針法,我這條命差點丟了。」

  半真半假,小騙子把自己扎針昏厥過去那次說一遍,引得百里宵連連讚歎;當然,也不好再問了。

  「百里先生的賭術是家傳還是……?」祝童開始反擊。

  「博弈之術,小道爾;不入流的,家傳的只是些理論。我們可比不了祝門。」百里宵點出祝童的出身,兩人相視一笑。

  門外傳來腳步聲,田旭洋舉著一隻洋酒,樂呵呵的走進來。

  「抱歉,那邊幾個記者難纏,王院長要借這個機會宣傳,他不明白,這個節骨眼上,只給紅包是沒用的。百里先生,李主任,談的還愉快嗎?」

  「這裡很安靜,謝謝田公子照顧。對不起,我不喜歡喝洋酒,受用不起洋味道。」

  祝童遮住酒杯,田公子也沒堅持為他到酒,坐下與百里宵交換一下眼神;明白,兩個人還沒進入正題。

  「李主任,以前我最佩服的人只有一個,百里先生;現在要加上您了。剛才見識了李主任的神奇醫術,佩服啊,為你也為我們古老的中醫。李主任,浦東有家醫院,基建工程已經收尾,預計年內就能開業。我向您提個建議,到我的醫院來,條件、職位、待遇都好說,只要李主任屈尊,條件任您提。不,別忙著拒絕,我說過,還要一年才能開業,這段時間李主任仔細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再做決定。百里先生,改天請李主任到醫院實地考察一下。」

  田旭洋說話不緊不慢,看祝童有拒絕的意思,回轉一下,把時間定得寬鬆,為以後留下餘地。

  「我不過是個中醫,田公子,中醫是不好賺錢的,草藥不值錢,又不能昧良心給病人亂開藥。王院長對我不錯,在海洋醫院我做得很順心,暫時沒有換環境的打算。」

  「中醫不好賺錢?那要看在什麼醫院;李主任,我那個醫院是私人醫院,幾個朋友出資,只為高端客戶服務。在那裡看病,技術比藥值錢,中醫當然要比西醫貴。如今流行綠色主義,看病吃藥也一樣……」

  田旭洋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他的醫院,祝童對這些資料早就熟悉,聽田公子說出來,還是暗自佩服人家的口才和煽動力。

  「再說吧,也許到時候我會動心。」

  「這就對了。」田旭洋也沒打算一次就說動李主任,只要留下個由頭,今後機會多的是。

  話鋒一轉,田公子開始說另一間包房的事:「王院長不會看風向啊,如今的媒體不是去年,也不是前年,他要借這個機會炒作一下醫院的知名度;記者只收禮物,連紅包都不敢拿。為什麼?因為這會被當成變相廣告,現在臨近年關,所有敏感話題都要控制。」

  「上個報紙還如此複雜?「祝童感慨一句,心裡卻在盤算田公子這些話的意思。

  這樣的托詞能騙過王覺非,可騙不過小騙子;半瓶酒喝下去,蝶神被酒氣興奮,祝童也想清爽了。

  還是因為趙永兵,田旭洋不希望這件事引起多方注意,才在下面做手腳,攪黃了王覺非的計畫。

  在這一點上,小騙子和田旭洋的立場是一致的,他也不希望這件事鬧得太轟動,主要是他不想出風頭,那是很危險很危險的事情;如果鬧大了,別的醫院的醫生來學習,說不定會碰到什麼古怪;醫生們之間,也是喜歡互相拉扯關係的,出身學校、醫院、導師,都是絕好的拉扯題材。小騙子可沒有可拉扯的資格,這個身份是真的,人卻是假的。

  唉,田公子是要讓自己給王覺非傳話,祝童明白後,開始放心喝酒,輕輕吃菜。

  這一段,小騙子不喜葷食,酒量卻大長;獨自喝下一斤半高度白酒,百里宵陪不住他,苦笑著認輸。

  「李主任厲害,酒量厲害,醫術更厲害。」

  百里宵剛離開,陳小姐走進來;她剛換下職業裝,如今穿一套白色的旗袍,細細地滾著紫色花邊,半裸的手腕上一掛綠瑪瑙手鏈,牽住純羊絨披肩一角,把個祝童看得驚為天人。

  女人是需要衣飾襯托的,現在的陳小姐如一朵亭亭玉立的水仙花;祝童還沒反應,蝶神已半醉,興奮的煽動翅膀,大有馬上撲上去品嘗花蜜的意思。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親妹妹;李主任,她在您的手下,今後可要多多關照啊。」田公子看出祝童驚訝,對這樣的戲劇性安排很滿意;「我這個妹妹從小就很獨立,跑到美國讀書,回來後非要自己創出個事業。沒辦法,我就這一個妹妹,只好遷就她;那所醫院就是為她準備的。李主任,她到海洋醫院是為了學習。」

  「哥哥,別亂說,李主任才是有本事的人,你去那邊招呼王院長吧,他喝多了,記者很為難。」

  「好好,你們聊,我去那邊看看。」田公子拍拍祝童的肩膀,起身離開,臨關門前回頭看一眼,裡面有探尋,更多的是警告。

  小騙子明白,在田公子看來,自己屬於可以利用可以收買的階層;這樣的人是不能太貪心的,自己的妹妹也不是為這樣的人準備的。

  陳小姐的婚姻,他這個做哥哥的一定有安排。

  六、百里(下)

  「吃驚嗎?」陳小姐為祝童斟上一杯白酒,自己也倒杯玫瑰紅,卻沒喝,把半盞透亮的水晶杯靠在粉嫩的腮下。

  這個動作真夠誘惑的,醇酒美人相得益彰,這樣的環境中,面對這樣的美人,就是神仙也要心動。

  「是很吃驚。」祝童咬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沒想到,陳小姐有如此的出身,偏偏還到我那裡屈就;是不是太悶了?」

  「李主任那麼精明,只怕早就想到了,我看你一點也不吃驚。」陳小姐抿一絲紅酒,搖曳著水晶杯,迷離的眼眸尋找杯中點點光影;「經過這一段的接觸,我看得出,李主任不是一般人;您可以為了蘇小姐甘於平淡,我佩服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子漢,為了你們的幸福,敬您一杯。」

  兩隻酒杯輕觸,「叮!」一聲輕響。

  餘音未渺,陳小姐已經飲下杯中酒,腮邊泛起微微紅韻。

  祝童也只好喝下,傻傻的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不合適的。

  「我羡慕她,嫉妒她,還要祝福她;瞧,我是不是很傻?」

  「傻子好啊,傻子好。」祝童輕聲念叨著,在知道點內情的江湖人看來,自己豈不是也很傻?陳依頤能說他是為葉兒甘於平淡,從何而來?

  「傻子好,只怕李主任是在裝傻啊。你,能裝多久呢?」陳小姐又為兩人倒上酒。

  「你以為呢?」祝童眼裡閃出點嘲弄;「陳小姐到海洋醫院,不也是在裝傻?」

  「我是為了經驗,李主任呢?不問了,來,為兩個傻子,乾杯。」

  陳小姐又舉起酒杯,碰一下又一口喝幹,眼裡的水色更濃。

  「李主任,你身上的味道很好,用的什麼香水?我從來沒聞到過,能在你肩膀上靠一靠嗎?」

  「不能。」祝童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事實上他一直感覺不好意思;一個大男人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怎麼想都不是件值得誇耀的事。

  這一段祝童已經很克制了,可是一看到鮮花還是抑制不住蝶神的欲望,非吞下去幾十塊錢的不可,飯量卻越來越小了。

  上海的這個地方,隨處可見鮮花,特別是在醫院周圍,到處都是為探視病號的人服務的花店,讓祝童如何克制?

  「小氣鬼。」陳小姐鬆開披肩,露出一段修長嫩白的脖頸;「不讓靠,今後你別想如以前那麼悠閒,醫院裡好多人等著看資訊中心的笑話呢。」

  「我相信你的職業素養,相信你的能力,這杯我敬你。」

  祝童對這個威脅才有點害怕,為兩人倒上酒:「謝謝陳小姐,佳人恩重,杯酒傾心。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杯酒傾心,李主任的話很曖昧啊。」陳小姐輕笑著喝下酒,神色一暗:「別在意我哥哥的話,他是他,我是我。」

  不在意才怪,田公子身邊的百里宵已經開始在意小騙子了,他不能不防範;與陳小姐保持一絲曖昧,半是為自保,半因她確實是個聰慧的人。

  夜更深,祝童驅車來到郊外小院,師叔祝黃帶著祝成虎已經到了。

  祝童的氣色不很好,祝黃仔細檢查完,擔憂的說:「以你的修為,一年能寫三次治字;可是你不懂回轉涵養之道,寫一次已經很吃力了。如果不是鳳凰面具護身,也許你這身功夫已經廢掉了。」

  「該如何涵養?」老騙子從來不寫治字,也不對弟子傳授那些,祝童聽說後果如此嚴重,當即虛心請教。

  「一個月內,要平心靜氣安陽精神,最好閉關調養。當注意:不能接觸女色,不能食衝撞之物,不能飲酒,不能妄運內息與人爭鬥,不能……」祝黃說出一套修養之術,把小騙子聽得頭大如鬥:那不是就是和尚們的戒律嗎?

  怪不到老騙子不寫治字,原來真的如此麻煩。

  問題是,他剛才還喝下一斤多酒,沒什麼不對。

  祝童表面傾聽,心裡卻沒太當真;他有鳳凰面具護身,自我感覺恢復的很快的。

  等師叔說完了,祝童留下五萬元錢,把炒賣古印的事委託給祝成虎,道聲少陪就走了。

  祝黃在鄉野呆的久了,上海灘會讓他明白,現在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趙永兵在第二天晚上清醒過來,祝童接到吳助理的電話趕過去,鄭書榕已經在病床前。

  從各項生理指標看,趙永兵很有希望在三個月內痊癒出院;但祝童明白,那幾乎是妄想。

  「感覺怎麼樣?」祝童在他太陽穴附近紮一針,催動出自周東身上的胖蛾子。

  趙永兵還不能說話,眨兩下眼。

  蝶神與蛾子之間的聯繫建立起來,祝童感受到趙永兵思想的片段。經歷過這些事後,趙永兵對生命的渴望是那麼強烈,還有,他在懺悔,為以前的罪孽。

  「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對你?」祝童湊到趙永兵耳邊低聲問。

  吳助理和鄭書榕在討論資料,沒注意到祝童做的小動作。

  「呼哧……呼哧……」趙永兵的呼吸急促起來,把目光定到祝童臉上。

  「你在隱藏著什麼秘密?」祝童繼續誘導趙永兵,

  語言是可以控制的,但思維卻不好控制;趙永兵雖然對祝童充滿戒備,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回憶起自己隱藏的東西。這一切,一絲不漏的映照在蝶神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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