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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鬼是沒影子的,又影子就證明是人,祝童把心放下。

  來人腳步輕盈,應該是女子,幾乎沒什麼聲音就站在廳堂門前。穿著件長衣,風把衣擺捲動,映在地上就像是人在飄動;她在觀察著兩個喝醉的人,有些猶豫,終於走進來。

  祝童的眼睛藏在由手臂和衣物造成的黑暗中,房間裡沒有燈光,只能看到長衣下的身體不是很高,卻是苗條且窈窕。

  她走到店老闆身邊,蹲下低聲喚幾下。陌生的語言,也許是方言,祝童聽不明白;不過終於能確定她是個年輕的女人了,聲音輕軟嫵媚。

  店老闆是真醉了,嘟囔幾聲依舊睡著;她又來到祝童身邊,仔細查看著。

  祝童的眼睛眯得更細,他只所以坐這個背門的位置,就是為了能避開外面的光線。但是,這張面孔一出現,祝童馬上閉緊眼睛,好容易才使自己沒露出馬腳。

  這是張毫無生氣的臉,慘白牙齒突兀,慘白的眼睛圓睜,鼻孔象兩個無限深的洞穴,發出綠色螢光,周圍都是支差的毛髮。

  直到她消失在黃海的房間裡,祝童才想明白,這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女子,是具儺面具,葉兒的房間就擺著兩個,老騙子也有一個;樣式一樣只材料不同,眼前這個不是木頭也不是金屬質地,是用軟皮做的。奶奶的,午夜時光帶著這東西出來招搖,膽子小點非被嚇死不可。

  祝童把耳機塞進耳朵裡,打開手機上的調頻按鈕,房間裡的聲音傳進來,雖然模糊,聽個大概也就可以了。黃海喝醉時,祝童就在茶几下貼上了竊聽器,為的就是這一刻。

  「海哥,海哥,你醒醒,醉了?是我呦,你的朵花啊。」

  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是劃火柴的聲音,門縫裡透出一絲光。

  「嗚哇……」嘔吐的聲音,然後就是拍打聲和輕微的責怪;祝童能想像到房間裡的情景,微笑起來。

  好一陣,黃海的嘔吐聲才停止,那個叫朵花的女子哼起輕快的山歌,似乎在喂黃海喝水。

  又過了一會兒,黃海清醒了。

  「你怎麼來了?快走,他很厲害的。」

  「哪個好厲害呀?你的女朋友?」朵花的聲音軟軟的,好象依偎在黃海懷裡。

  「朵花,隨我們來的醫生很厲害的,他……他會驅魔,你快走吧;記得把藥給我,葉兒快不行了,你答應過的。」

  「還是你的葉兒,又是你的葉兒。」朵花似乎生氣了,聲音也遠了,應該已經離開黃海的懷抱;「我難道不是你的女人?是的呀,你就讓外面那個把我當妖仙捉了去,再沒人煩你了。」

  「朵花,是我不好。」

  一陣沉默,耳機裡只傳來黃海沉重的呼吸聲。

  還是叫朵花的女子打破寂靜,柔聲道:「海哥,你走的這幾天朵花一直在念著你呢,是呀,看到你又了,我心裡歡喜呢。今天姆媽睡得好晚,我好容易才跑出來,你是怪我呢,別生氣好呦?你不喜歡朵花耍脾氣,她今後會乖乖的。」

  「我沒怪你,是著急啊;葉兒真的很危險,醫生說再拖下去就……」好象兩個人又抱在一起了,傳來的是急促的呼吸聲和牙齒打架的聲音;祝童暗贊:這個竊聽器品質不錯。

  「海哥哥,我找不到藥啊,姆媽也不說,她那裡我都翻遍了呀。你放心咯,總會找到的,每年落雪時她都要配藥。海哥,你看嗎,朵花變了嗎?這裡胖了呢。」

  又是一陣斯磨聲,隨後就響起黃海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子壓抑的呻吟聲。接著,是翻滾的聲音,然後,就是木床的節奏性叱呀聲。

  無恥嗎?好象說不上,叫朵花的女子做的一切都很率性自然。黃海啊,就不好理解了,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怎麼會在遠離上海的湘西有如此一個情人?祝童想像著房間裡的情景,後悔沒把包裡的DV裝上,那樣明天就能欣賞一部刺激的作品了。

  朵花一定也很漂亮,至少與葉兒有一拼。祝童想,有葉兒為對比,黃海的口味一定很高了,尋常女子不會使他動心;祝童回味著剛才的過程,傾聽著軟軟的呻吟,禁不住口水長流,斷定朵花的身體也一定很有吸引力,黃海知道外面有危險,還是忍不住迷失進去。

  院門又響了,這一次祝童的心思全在房間裡,幾乎是剛感覺到有人接近,身體就被抓起拋出去。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包頭,斑斕的蝴蝶面具,閃亮的銀飾,閃亮的厚背砍刀。

  祝童總算還能雙腳落地,馬上轉身,看到把自己拋出廳堂人。

  「你為什麼來?」又是個女人,聲音暗啞而冰冷。「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然也找不到這裡;現在就離開這裡,別管我家的事。」

  她站在廳堂門前,只一搖頭,身後的門無聲無息的關上了。

  「只要你不害人,我就不管。」祝童右肩稍好一些,還是用不上力,左手中已經暗扣三枚銀針,針尖從拳縫露出,都是喂有迷幻劑的銀針。

  他只有一擊只力,豹子般把身體縮起來,尋找接近對方的機會。

  「原來是只小野狗啊。」黑衣女人不在意輕聲說一句,隱藏在蝴蝶面具下的眼睛在祝童身上轉一圈,最後落到他的左手。「我沒有害人啊,他們倆不是很般配嗎?朵花到春天就十八歲了,可以走出去到上海和阿海在一起,他們會很快活的。你,鬥不過我,當心我把你的狗爪剁掉。」

  被人輕視在祝童看來不是壞事,被人叫做小野狗,絕對不是好事。不過他的忍耐是從小磨練出來的,依舊不動聲色的說:「還是那句話,只要得到解藥,我馬上離開。」

  「她活著,我的朵花怎麼辦?」黑衣人似乎憤怒了,「你們漢人就是虛偽,阿海也一樣,我就是要他死心。他如果對朵花不好,一樣要不得好死。」

  祝童知道對方要動手,還沒看清楚,就見掛在大門上的紅燈籠帶著風聲撲過來,而黑衣女人只站在五米揮舞幾下砍刀。

  紅燈籠有半米大小,山村裡的人家只要有經營旅店的,門前都掛著一個或兩個。祝童從來沒想到它能是自己的對手,燈籠圍著他旋轉,裡面的粗蠟燭甩出的熱油沾到衣服上。

  「我不想燒死你,快走吧,連著喝三個月的狗尿,你還能保一條命。再拼下去,練心炎就把你練成僵屍。」

  黑衣女人低聲的笑著,蝴蝶面具在燈籠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祝童胸前、背後已經被蠟油沾染,衣服似乎沒有絲毫的抵擋力,熱辣辣的灼燒感從皮膚鑽進去,很快就聚集到胸口處,形成一個豆大的紅色火焰,燒烤著他的血肉。也就是在這時,祝童竟站直了。

  黑衣女人停住笑,似乎不能確定這個人是死了,還是傻了,或者真成僵屍了。

  祝童沒變成僵屍,他正體會著狗皮膏藥的奇妙。他能感覺到,右肩的狗皮膏藥銀光閃爍,好象副魔力肩甲,三個鬼影子圍繞座門戶飛舞,門開處,一黑犬咆哮而出,散出道道清涼,飛快的撲滅了心口的豆大火焰。

  「我不走。」祝童踏出一步,揮右拳擊向燈籠。

  紅色的燈籠轟的一下掉在地上,燃成團火球,黑衣女人的身體顫抖幾下,砍刀在身前身後虛砍幾下,似乎在切斷與燈籠之間的聯繫。

  祝童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快速移動上去,左拳如影突入,結結實實擂上黑衣女人小腹,三枚銀針也紮入她的皮肉中。

  「你是祝由士!」黑衣女人沒象別的人癱軟倒地,喝一聲跳起在空中,雙手把閃亮的砍刀高舉過頭,紅色的面具上怒眼暴突。祝童打出這拳後,身體似乎被抽空,蝴蝶面具在他眼前飛舞起來,斑斕的光紋隱隱鎖住他的精神。

  倦怠的感覺自上而下蔓延,祝童的身體慢慢沉重,稍微移動躲避一下也不可能。

  這時的小騙子沒有恐懼的感覺,眼睛直直的看著蝴蝶面具,思想被飄舞的蝴蝶震懾,心中充斥莫名的歡娛。

  似乎劈下來的不是散著寒寒殺氣的砍刀,而是情人溫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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