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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小金一聽,事態嚴重了,一急乾脆說了出來,一番話,把我們眾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她說:"月月超數,我這幾個月都倒貼工資啊,按理說醫生都應該是高素質的人才對啊。"

  張醫生一聽就冒火,"你是說我們虛報?你這是對我們人格的侮辱!"

  小金被弄得面紅耳赤,只好豁出去了,"我不是說你啊,我實說了吧。這幾個月超得厲害,我只好打了單,一對照才發現,夏醫生個個月都虛報了不少。可能她認為藥廠的錢多的是,報多少就拿多少的,實際上都是給我們包乾了的,超數了就要我們倒貼工資。我就算扣了她這個月的,還是補不了她前幾個月虛領的。"

  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底誰說了真話,誰說了假話,我們無從辨別。張醫生聽到這裡,面上的慍色有了一絲好轉。不過畢竟醫生向著醫生,小金這樣的行為被認為是耍花招,不講信用,對準的目標是醫生,所以不管怎樣,對這樣的行為都要嚴加警告,以示一致對外,孤立其處境,讓她的產品到處碰壁,到處都遇到抵制。張醫生說:"不管怎樣,你不兌現費用就是不誠信的行為,像你這樣我們都要小心的。"

  張醫生所說的"小心",就是要停用她的藥,對醫藥代表而言,這是最要命的。看小金剛想開口說什麼,張醫生一揮手,她只好諾諾而退。她是個聰明人,幹這一行的大多都是機靈的人,人家一出聲一露色,她們就能反應過來。她知道張醫生正在氣頭上,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還會適得其反,這樣的時候最好不說,要等過些時候,對方的氣稍稍消了一些再來,那時候氣氛才會好轉,氣氛好轉了,才會有對話的基礎。她趕緊說了聲"張醫生你忙啊",儘量顯出輕鬆的樣子走了。

  人不在一個鍋裡爭飯吃的時候,盡顯他們的優雅和從容,而一旦到了一個平臺上,他們的計較、認真,一下子就都暴露了出來。想想看,醫生若是只從事救死扶傷的工作,該會是多麼神聖和令人肅然起敬的啊!可是他們介入了生意,而且那麼斤斤計較,甚至弄虛作假,一下子便失落了光環,變得庸俗而可恨起來。這不奇怪,許多高高在上的人,是因為他們不與小民在同一個圈子生活,若是他們失掉了特權,也要為一日三餐發愁的時候,他們立刻會原形畢露,更加猥瑣。

  我看著這一切,心裡久久不能平靜。每當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一個這樣的人時,我甚至有些看不起這份職業了,我從這裡看不到人生的價值和希望。而奇怪的是,如今很多人不以為憂,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耀和實惠。這就是中國人的國民性使然,沒有正義感,只要求人家公正,不願意從自己做起。開後門、鑽社會漏洞的人,自己會認為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人人都想鑽漏洞,這個社會便亂了套。當然佔便宜最多的人是掌握權力而又不必對公眾負責的人,他們的示範效應使得社會上人心混亂,缺乏正氣。看出了社會漏洞,不願意修復它,而是要為己所用。我經常佩服外國人的勇氣,他們要盡力讓社會公正,使制度讓全社會受益,可是國人經常是明知弊端,卻要拿著這個符號去騙人,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使社會的整體利益受損。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一般人的家裡裝修得越來越精美,而外部的環境卻越來越糟糕。他們以為這樣就能過上好日子,殊不知,沒有人真正能夠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質。看著家外的地方,到處都是雜亂、粉塵、骯髒,誰又能讓自己的心情舒暢起來呢?即使這一代人暫時受益,他們的後代還是要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在這樣的污泥濁水裡,是不可能過上真正的好日子的。

  這時我起身巡視病房去了。這是一個卵巢小囊腫的病人,來自雲南。打工一年,錢沒掙到,又在一次工廠的體檢中發現了這個病。其實育齡婦女,卵泡增殖形成囊腫是比較常見的,只要不是太多太大,或者卵泡破裂,就不要管。反過來說,也沒有什麼有效藥物可以治療。可是如今的病人,只要走進醫院,就不會不拿藥就走出醫院大門的。這就是說,如今的病人成了客戶,是一種資源,也是財源。我看到她用的這些藥,什麼消炎藥、調理藥,簡直是大炮打蚊子,副作用大而收效甚微,甚至是弊大於利。我心裡直歎息,對自己這個職業的價值產生了懷疑。千古以來,醫生都是以救人為業的天使,只是到了今天,這個職業的價值讓人動搖了。這是惡性發作的一種徵兆,凡是有良知的人,怎能不深感憂慮呢?

  山寨婆娘的後門

  我想起得勁晚上的行為,他一定憋了一肚子的勁了,只是不知阿芝的病治得怎樣了,不過她既然主動提出來,一定是自我感覺良好。這樣的病,最怕的是病人自己沒要求,那就會像大熊貓配種一樣,難以成功。

  馬兒的愉情場

  家訪也是我們的實習課題之一。農村還有大量的土法接生、家庭接生,往往造成孕產婦或胎兒的意外。還有產婦的衛生習慣、產褥期的保護、出院後的護理、新生兒的餵養,這些都是我們關注和應予以指導的內容。婦產科的家訪內容最為豐富,它涉及到千百年來人們的生殖心理、傳統習慣、民風遺俗。從現代醫學的角度指導時,既要儘量符合科學的內涵,又要照顧人們的心理習慣,這樣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所以,家訪工作既煩瑣又龐雜,需要耗費較長的時間,還要在村子裡住下來,對醫學生的生存和實踐能力、離開老師後的單獨工作能力都是小小的考驗。醫院這一期安排我、梅小嫣、陶一萍三人一起去家訪,既考慮到男女同學生活上的相互照應,又考慮到了開展工作時的方便。

  從城市,從醫院出來,頓覺一片空曠,人的心情也為之寬舒了許多。天是藍的,山是綠的,落日西斜,灑下一片金黃。下了車,我們三個實習生沿著與大路分道的小路走去。遠處,隱隱約約地可見綠樹叢中的人家,那一定就是我們要去的目的地--滴水寨。

  真是"看見一座山,跑死一匹馬"啊,走了好久,寨子仍在遠方。小嫣有些不放心,惴惴地問:"不會走岔了道吧?"

  我是這支三人隊伍裡唯一的男生,應該是裡面的主心骨,我抬頭望瞭望漸漸下山的太陽,不敢驚慌,裝作鎮定地審度起面前的形勢來,見山坡上有一位放牛的老人,便問:"大爺,滴水寨往哪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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