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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是啊,我跟你說實話,你爸這次去石家莊,是可去可不去,他可全市為了你,你要好好把握機會,把工作做好,做出成績來,這樣你才能在社會上出人頭地,這樣你才對得起爸爸媽媽對你的期望……」

  「哎呀你又來了,嘮裡嘮叨沒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爸幾點來?」

  「11點啊,你去接他一下,中午就有省裡的幾個幹部陪他吃飯。」

  「行。」薄小寧說,「那我明天給他打手機。」

  「哎,石家莊天氣怎麼樣啊?你冷不冷啊……」薄媽媽還要絮叨,薄小寧啪地掛上了電話,這可真是天意,既然明天老爸要來,還要和於志德的老丈人碰面,那自己何不借此機會,套套他的口氣,把價格試探試探?至少要表明SK給好處的決心。他拿起電話,想和付國濤說一聲,轉念一想,他如果再叮囑自己不要和于志德談價錢,豈不是煩死了?再說了,我跟我老爸去別人家做客,那純屬私事,我不報告你也是正常的,想到這兒,薄小寧的心情放鬆下來,他愉快地吹了聲口哨,拿起外套出了門,馬上快中午了,約兩個朋友吃飯飯去。

  第二天一早,薄小甯給父親打了個電話,知道他們已經上車了,因為他們要先到人大接於志德的女兒于卓然,所以估計會比預定的時間晚到一些,大約12點才能到石家莊。

  于卓然坐在薄小甯的父親薄司長的車上,她蜷在後座一角,耳朵裡塞著耳機,胸前別著一個MP3。如果有人和她說話她就點點頭,或者搖搖頭,再不就笑一下,她儘量把眼睛閉上,或者把頭轉向窗外,薄司長與另外一個幹部都覺得她不想與外界交流,便不再和她說話了。

  要不是姥爺給她打電話,她才不想坐什麼順便車回家,她厭惡見到姥爺的朋友,父親的朋友,母親的朋友,她不想見到一切熟悉她的家庭情況的人,覺得他們都非常虛偽,名字奧她的父親在外面有情人,夫妻分居已經好幾年了,卻每次見面都親熱地問:「你爸爸還好嗎、你媽媽還好嗎?什麼時候你們一家人來玩啊。」

  要不是過年,她連家都不想回。

  家裡也充滿了虛假的、冷冰冰的客套,每次她回家,父親就會提著行李住回姥爺家,他喊姥姥姥爺「爸爸媽媽」,喊母親的小名「琳琳」,一家人圍在一張餐桌上,說說見聞趣事,問問自己的生活與學習情況,一切好像真的是這樣,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吵過,沒有鬧過,沒有分開過,男人在外面沒有別的女人,女人也不是一個回到娘家的怨婦。于卓然覺得噁心,從小到大,社會、書本、民間的林林總總灌輸給她的關於家的概念:溫暖、親情、值得奮鬥與信賴,都被這些人糟蹋了,而這些人,卻是她至親的親人,她的父親、母親、姥姥和姥爺。

  她討厭所有有關父母的一切,討厭接她回家過年的人,什麼薄司長、北京的領導,都令她不舒服,她極力抑制著內心的不滿,把所有的形式都轉移到英語歌詞上,她喜歡英語,瘋狂地學習英語,只要大學一畢業她就出國,永遠不再回來!

  她閉著眼睛,跟著歌詞在心裡默念:But if you walk the footsteps of a stanger(但如果跟著陌生人的腳步尋覓),you`ll learn the things you never knew. you never knew(你會收穫意想不到的新東西),Have you ever hear the wolf cry to the blue corn moon(裡沒有聽到過藍色月光下野狼的哭嚎)? Or ask the grinning bobcat why he grinned(或者問張牙舞爪的山貓為什麼會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緩緩停住了,她睜開眼,姥爺家那座熟悉的小樓就在眼前,薄小寧迎了過來,替她打開門,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從後備箱取出自己的雙肩大書包,扭身便往家裡走,薄小甯迎向自己的爸爸,低聲問:「那是于廠長的女兒?這麼怪!」

  「多嘴!」薄司長說,「快點,把後面的禮物拿出來。」

  父子兩到了門前,于卓然已經進去了,卻沒有給他們留門,薄司長笑了笑,剛要摁門鈴,大門便打開了,於志德的岳父——已退休的前趙副省長夫婦,還有于志德的夫人趙琳,以及於志德都來迎接他們。「薄司長,」趙副省長說,「謝謝你把然然送回來,這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把你們關在外面了。」

  「趙省長、阿姨、于廠長、大姐,」薄小寧把禮物遞進去,「給你們拜早年了!」

  「客氣客氣,」趙老副省長把他們接進家來,保姆已經擺好了一桌菜,「今天我們就不到外面去吃了,我也知道,你們都不缺去外面吃飯,倒是家裡的飯菜對你們來說更可口一些。」

  「家常菜最好,」薄司長說,「我現在看見飯店的圓桌都害怕啊。」

  幾個人圍坐桌邊,趙琳說,「不好意思,然然她不舒服,我們先吃吧。」

  「可能有些暈車,」薄司長說「剛才在路上她臉色就不好。」

  于志德說,「薄司長,今天你能來,爸爸特別高興,特地為您開了一瓶紅酒,您嘗一嘗,這酒的味道非常好。」

  「呵呵,」薄司長說,「早就聽說你是紅酒專家,你推薦的肯定不會有錯。」

  於志德小心地給薄司長倒了小半杯,又給岳父倒了一點,他看著晶瑩剔透的紅色的液體在杯中轉動,心情就像這酒一樣,滋味豐富、可口迷人。精通大局初定,今天因為然然回家,他幼蟲張慶那兒搬了回來,沒想到一進門妻子就向他表示,願意與他離婚,並且拿出一份簽好的離婚協議書,他開始很意外,但是妻子表示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岳父也說那個男人對趙琳很好,是趙琳在美國的老同學,同時表示支持他們離婚,關鍵是,全家人都統一了意見,不將此事告訴然然。於志德暗藏喜悅,唯恐岳父母與妻子看出自己離婚後的輕鬆與升職後的得意,薄司長帶著薄小寧前來拜年,明裡事看望岳父,實際上膜拜的事自己目前的權利與地位,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穩重謹慎、謙虛和平,趙琳冷眼旁觀,不禁有些鄙薄,又有些難過,這就是她當年千里挑一的丈夫。

  她看著他,心裡又想到樓上待在自己房裡的然然,要是沒有這個孩子,自己趙就解脫了,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樣,婚姻不再是兩個人的,而是三個人的,兩個人可以聚也可以散,可是兩個人散了之後,還要有第三個人終身面臨這個問題: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母親,他們彼此不信賴,彼此不相愛,那麼他們為什麼結婚?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了女兒,趙琳選擇了不離婚,她儘量維持著一個家庭的假像,但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然然的脾氣越來越怪,如今局勢突變,她不得不立即與於志德離婚,但是關於晶通的問題,她還是沒有想好自己應該怎麼辦。不管怎麼樣,於志德終究是然然的父親,她可以不為自己考慮,但是她不能不為女兒考慮,,她到底應該怎麼辦?

  於志德看了一眼已經離婚了的妻子:「琳琳,你要不要倒一點?」

  「我不用了,我頭痛。」趙琳輕聲說,「我弄點飯給然然送上去。」說完,她朝薄司長點點頭,盛了碗飯,夾了點卓然喜歡吃的菜,慢慢地走上樓去。於志德覺得有點不對,這可不像有喜事的模樣,他看著岳父:「爸,琳琳是不是身體不好?」

  「她這段時間老是頭痛,」趙琳的母親忙說,「醫生說她可能是倒年齡了,女同志嘛,40多歲的是否身體是不好。」

  於志德感慨遞點點頭,女人就是這樣,20多歲歡得像朵花,40歲一過就走下坡路了。「于總,」薄小寧說,「以前我們老是因為辦公事在一起,,今天是私人場合,我敬你一杯。」

  「哦,」薄司長說,「你們怎麼會因為公事在一起?」

  「我們SK正在盡力爭取為晶通改制做出一點貢獻,所以見過於廠長幾次。」

  「呵呵呵,」薄司長說,「你這小子,見了也不告訴我,我還以為你們不認識呢!」

  「志德,」趙琳的父親說,「我們都老了,以後的社會要靠你和小寧這樣的人,你們彼此有什麼能幫助的,要互幫互助,彼此促進。」

  「爸爸,你放心!」於志德說,「來,小寧,我們再幹一杯。」

  幾個人哈哈一笑,又繼續吃喝起來。于卓然聽著樓下隱隱的歡笑聲,恨得又把耳機戴起來,她似乎聽見有人敲門,拿下耳機,便聽到母親趙琳的聲音:「然然,是我啊,媽媽。」

  「有事兒嗎?」于卓然既嫌她煩,又於心不忍,「我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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