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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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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互追著打打鬧鬧到介恒買票的地方才停下來,路佳拿票去了,沐陽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望著介恒和路佳並排的背影,這麼多天,她的臉上終於有個輕鬆自在的笑容。 路佳帶了沐陽去見了慶耀。裝修奢華的客廳,落地窗外是個雅致的花園,栽種著從各地移植來的名貴樹種,幾根綠枝探到窗前,沐陽自喜愛花草樹木的爺爺那裡瞭解得多,憑那枝葉就可以認出是極為珍惜的降香黃檀。于慶耀正望著那綠枝出神,門響了些許時候,他才徐徐轉過臉來,看著門邊的沐陽。 他老了很多,沐陽向他微笑,走到他旁邊的沙發坐下。就近一看,他的頭髮薄了一層,臉色晦暗發黃,人又瘦了,臉上手上的皮膚鬆馳,皺紋是很明顯的了。 「于叔!」沐陽輕喚了一聲。 于慶耀淡定從容地笑著點頭。「你爺爺跟爸媽可好?」 「身體都還很硬朗,他們都惦記你呢!」沐陽話說得極虛,這次回家,父母都著急她與雲舫的事,哪還能談論到老同學。 Chapter 60 于慶耀也似心裡明白一般的,不再就此說下去,轉了話題道:「你就在這裡住下,希望你還跟小時一樣,把于叔家當成自己的家。」 沐陽考慮到路佳照顧繼父本就費心力,若是再加上一個孕婦,不定累成什麼樣,便拒絕道:「不了,我還是在公司附近找間房子。」 于慶耀沉默了會兒,忽然抬手搭在她肩上,神色帶著一絲愧疚。「也是我害了你,若當時我不是貪圖那遊戲的高回報率,沒投資給他,也不至於讓你現在——」 「于叔!」沐陽咬唇打斷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有時候就會這樣,你覺得你自己已經能堅強地面對一切,別人的道歉卻能輕易勾起心裡的酸楚。「那些事就別再說了,我再不懂事,也明白不能怪您!」 雖然是他的財勢才讓雲舫把自己送到她身邊,但她不能怪他——就像是失手摔壞了別人送的花瓶,縱使心裡難過,卻不能要求送的人卻把自己當成始作俑者來道歉一樣,她怨不著任何人。 說著過新的生活容易,沐陽再也想不到有比「新生活」更艱難的了。她仍是在介恒手下做事,當他一個可有可無的助理,這或許是路佳刻意安排的,然而介恒並不知她懷孕的事,起初對她卯足了勁兒地關心。 這天晚上,他們下班生,介恒載她去西餐廳吃飯,氣氛是私密而又浪漫的,介恒體貼給她倒了杯紅酒,又將牛扒切碎了給她。 「最近看你吃得很少,再這樣下去身體受不住的。」他這樣關切地對她說。 沐陽不太心安地露出個笑容。「食欲確實不大好,是有原因的。」說著,她低頭避開介恒熱切的目光,吃著盤裡的肉。 「因為跟他分手?」介恒沉不住氣地放下刀叉,歎息了聲,「你們都一刀兩斷了,偏偏你還要死心眼兒地記著他,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開始新的生活,接受一個新的人?」 沐陽慢慢嚼著嘴裡的牛肉。新的男人,她苦澀地扯扯嘴角,新的男人是新的生活必然會有的事物,但雲舫早使她對別的男人沒了信心,且不說她能不能接受,單單是要忘記雲舫都不容易,何況肚子裡還有個關於他,時時提醒自己與他那段過去的孩子。 她微微抬起臉,眼睛直直的望著介恒。「以前我不愛他的時候,只把他當作一個婚姻物件。愛上他後,我竟又感情用事地離開了他。」她偏著頭,臉在肩上摩挲兩下後又道:「我對婚姻的憧憬完全破滅了,卻相信了這世上真的有愛情。所以,介恒,人沒有新舊之分的,只管愛與不愛。」 介恒因她的話一怔,刺心得很,臉色隨即也難看起來,他還想開口勸她,卻見她又低下頭,整個臉都要埋到盤子裡。 「換作從前,我離開了他,若有適合的人給我支持,我一定會靠向他的;如今的我或許沒有成熟多少,卻懂得同樣的錯不要犯第二次。」 雖然她委婉的拒絕了他,卻也明白要放棄一段感情不是那麼容易的。她拉開手袋,從裡面翻出一件給嬰兒穿的毛衣——還是半成品。 「我跟他的孩子年底就要出世了,原先我也想過,把孩子拿掉,只要不讓人知道,還是可以嫁人——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也就是不會再接受任何一個男人。」她把面前的餐盤推開,無視介恒蒼白的臉,繼續說道:「現在我也不用裝了,牛扒這種油膩膩的東西會害我噁心,我吃不下。」 她用餐巾捂住嘴,眯眼迎著窗外瀉進來的陽光。介恒愣愣地看著她,竟然語塞地抿緊了唇,他漂亮的眼睛裡流露出了鄙夷,卻也是一閃而過,緊接著的是濃濃的失望,還有一絲遺憾——對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的一種遺憾。 他拭淨了嘴角,重重地將餐巾扔回桌上,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爾後優雅地起身離開。 沐陽望著他走到門口的背影,轉而又看著他自樓下的停車場開車離去。她突然仰起了頭,那麼大一塊灰色的天,陽光也被收了回去,世界仿佛是瞬間都黯淡了,她叉起一塊牛扒喂到嘴裡,堵住了即將要出聲的哽咽,然而眼睛裡,仍然蒙著一層晶瑩的水霧。 沐陽起初並不像一個就快要當媽媽的人,她常常會想,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了,一定是因為現在狀況與懷孕前並沒有多大區別。她沒有那種難受的妊娠反應,早期因為孩子太小,甚至使她常常忘記懷孕的事實。然而在中後期則不然,她的腳和手開始腫大,肚子凸圓了使得腰常常酸痛著。 而這個時候,她對未來的恐懼感也隨之而來。孩子的到來,到底會對她的生活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她是否能養活兩個人,往後她是否都只能與這個孩子相依為命,她對一切都不確定了,這時她甚至後悔自己的決定,她認為自己是再愚蠢不過了才會生下這個孩子。 她一方面懊悔,另一方面又期待孩子的到來。同時,她又對孩子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愛護,每個月去醫院產檢的時候,她坐在走廊上,看著那些有丈夫陪同的孕婦,便情不自禁地用手撫摸著腹部,自言自語地說:別擔心,你也有爸爸。 所幸還有路佳時時陪她。介恒雖然看著腹部渾圓的沐陽有些失望——他愛過的女人成了這副樣子,但只要有時間,他願意當個父親的角色,陪著沐陽去做產檢,或是送她上下班。公司裡的人傳著他們之間的流言蜚語,他也不當回事兒,甚至是有意給人誤會,起碼這樣會減少別人對沐陽的中傷。 預產期的前一個月,沐陽請了假在家休息。路佳為了方便照顧,索性將她接到了自己家裡。月底,沐陽已經整理好了行李,準備去醫院待產。 生下一個孩子的疼痛能使任何一個女人回憶起來仍然心悸。產房裡,劇烈的疼痛使沐陽一度陷入昏迷,並產生了幻覺。她仿佛被浸泡在一個罎子裡,罎子底下生了火,她全身的肌肉都被燙得疼了,而雲舫則是愛莫能助地站在旁邊,焦慮又憐惜地望著她。 她像被人逮住兩條腿給撕裂了,雲舫仍是用那種憐惜的眼神望著她,她哭著喊著,求雲舫幫她減輕痛苦,雲舫卻只是無動於衷地站在一旁。 孩子將她折騰了一天一夜才降世,是七斤的男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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