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二五年華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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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桓招手讓服務員買單。沐陽想著要買些什麼菜,雲舫喜歡吃大閘蟹,以前嫌貴,今天買幾隻回家,用啤酒蒸了。突然,手機響了,是于叔的。她剛接起來,頭便像被猛捶了一記,那些大閘蟹似長了翅膀飛出頭頂,離她越來越遠。 「佳佳失蹤?!」她滿腦子都充斥著這四個字,一時還沒明白過來。旁邊的介桓也蹙著眉頭看著臉色煞白的她,正要發問,沐陽已經拎了手袋飛奔下樓。 他跟在後面喊她,她也不停下來,到了停車場,介桓才拉住她,「你剛學會開車不久,有什麼急事我送你去吧。」 沐陽被他拉到車上,焦急地說了個地址。車子駛出地下室,頓時一片光明,她用手擋住了陽光,眼睛仍被刺痛了,索性哭了出來。 她一路哭到目的地。介桓在公寓前停了車,沐陽下車前擦乾了眼淚,剛走幾步,眼裡又含滿了淚花。 秘書打開門,說于慶耀在路佳的臥室,又領了介桓到客廳坐。沐陽惶惶不安地走到臥室門口,于慶耀站在窗前抽煙,滿屋青灰的煙霧,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裡,遠處高樓頂上的太陽緩緩下落,陽光在他腳邊一寸一寸地消失,鋁合金的窗櫺是冰冷的銀白色,像把明晃晃的刀插在他的頭髮裡。他的手臂僵硬地彎在半空,雙腿併攏站得筆直,像泥燒的陶人,仿佛一推便倒在地上碎了。 「于叔——」沐陽低聲喚道。 于慶耀這才轉過身來,額頭幾道深深的皺痕,眉目間滿是焦慮和疲憊,那雙炯炯雙目此時也渾濁不清。他低咳了一聲,嗓子裡發出沙啞而痛苦的聲音,「前段時間我強行把她帶回武漢了,沒收了她的手機,斷網、斷了電話線,把她關在房間裡。」他見沐陽狠狠地盯著他,便轉移了視線,看著床頭的照片說,「昨天我帶她去公司上班,讓她偷跑了,我以為……」 「你以為她會來找我是不是?」沐陽打斷他的話,自責仿若刀子般割著心,怎麼會那般疏忽?打了兩次電話不通,便以為是碰巧,也不擔心她是不是出事了。「她沒有來找我,電話也沒打給我。都被帶回武漢關了一個月,我竟然還以為她好好地在這個城市裡。」 她說著又哭了,對路佳的擔心變成怒火燃燒到于慶耀頭上,顧不得長幼之分指責道:「你明知她不回公司的原因,還強迫她回去,要再逼死她一次是嗎?明知她死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你們的關係,你偏要昭告世人?明知不跟你在一起她就不會幸福,你還把她扔開,要她自生自滅,好不容易生活平靜了,你又來找她做什麼?」 「沐陽,」于慶耀顫抖著打斷她,竭力平靜道,「上次我回武漢對她說了些狠話,那是因為她不讓我走,但我必須回醫院一趟。你爺爺知道,這麼多年來我一心發展事業,身體機能已經開始退化了。」 沐陽抬起頭來,震驚地望著他。 「不清楚到底還有幾年能活,但這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能留給她的也就那份掙下來的家業。放任她幾年,不能再拖了,我才會帶她回去。」 他緩緩起身,走到床邊拿起相框,手指隔著玻璃摩挲著那張臉,「她這幾年的荒唐我不是不知道,我以為她總會遇到個真心對她的,或者合她心意的,但我來了之後,她就乖得很,跟小時候一樣。回武漢前我說狠話傷了她,便又荒唐了。」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用力地睜大了眼睛,像是在拼命抑制著什麼。「我知道只要我順了她的意,她就老實乖巧。但是沐陽,你也到懂事的年紀了,你的爸媽是我的同學,佳佳等於是他們的另一個女兒,讓他們怎麼接受?我可以不要名譽,要是我走了呢,佳佳怎麼辦?別人會怎樣指責她?」 「爸爸媽媽,還有爺爺早就知道了。」沐陽揉揉模糊的淚眼,望著神情驚訝的于慶耀,「剛把佳佳接回家的時候,我聽到爺爺在另一個屋子裡跟爸媽囑咐,不許他們談論這事兒,壞了您和佳佳的名聲。爺爺還說,他好多年前就看出些端倪了,所以才勸您在武漢設了公司。那兒認識你們的人不多,關於戶口的問題,只要你們都想清楚了,他會有辦法解決的。」 沐陽難過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聲音也越來越小,「我把這些話告訴佳佳,以為她會高興,誰知道她好幾天沒說一句話,直到我生氣了,她才哭著說」我把他的名譽毀盡了,還有什麼臉回去見他,我要走得遠遠的「。我說跟她一起走,後來就到了這裡。您以為她的荒唐是跟您賭氣麼?她是自暴自棄。愛一個人,偏偏在旁人眼裡是罪惡的,如果不是怕您一個人活著孤獨,她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天已經黑了下來,對面樓的燈火照進落地窗,光線黯淡。于慶耀如一尊雕像坐在床沿,手中的相框反射著白光。沐陽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空氣靜得仿佛凝固了,良久良久,她看到一滴淚水落到相框上。 Chapter3 沐陽從房裡出來,進了電梯,走到介桓的車旁。一路上只覺得身體虛晃晃的,腳下仿佛踩著軟泥,落不著個實處,手邊也尋不到支撐。她仰起昏沉沉的頭,藍灰色的一片天,月亮像被掰了一半的茯苓餅,中間透出黑色的陰影,微小而單薄地懸掛著。沐陽對著那陰影發愁,該去哪裡找路佳?若永遠找不到,或是已經發生了意外,她是不是該遺忘她?一定的,如果路佳真的不在了,她也由不得自己,漫長的時間會使她忘記。 她低下頭的刹那,眼淚奪眶而出,人的記憶為什麼總要依據時間先後和重要性來取捨一番? 不單是記憶,感情也是如此。人們總是在愛情與友情之間比較,最重要的卻莫過於自己,兼顧則是件累人的事。所以,有人重色輕友,有人重義輕色,鮮少做到兩全其美的——她就是前者,路佳便是被自己給忽略了。 車子靜靜地在流光溢彩的夜裡飛馳,沐陽覺得累極了,閉上眼睛,摒棄眼前所有的顏色,只接受了安寧的漆黑。介桓從車內鏡裡見她微蹙眉頭,靠著椅背似在小憩,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氣來。 他很專心地駕駛,開得也很慢。他想,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保證她這一刻的安全。 然後,目送她到另一個男人那兒尋求安慰。 「快上去吧。」他朝她揮揮手,不待她回話,便踩下了油門,飛快地駛離,直到出社區他也沒看後視鏡,就怕看到她迫不及待跑上樓的身影。 雲舫站在陽臺上目送那輛車離開後,視線又落到還立於原地的身影上,注視了半晌,她仍沒有上樓。他將雙手插在口袋裡,轉身進了客廳。 開門的聲音是在五分鐘後響起的,沐陽打開燈時,他對了下表,大腦直接換算為她對其他男人留戀的比重,他猜測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對不起,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然而,她連鞋也沒換就直接走到他身邊坐下,抱著他一言不發。 雲舫聞著她頭髮上的煙味兒,胃又開始痛了。他很輕,卻很無情地推開她,手捧起她的臉,淡漠地開口,「看你很累了,洗了澡睡吧。」 「你吃飯了嗎?」沐陽想起自己忘了給他打電話,辭色間很是歉疚。 雲舫冷冷地笑了兩聲,便起身往臥室走,剛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誰家吃飯的時間是在晚上十一點以後?」 「對不起,今天有很重要的事,佳佳……」 「又是佳佳?!」雲舫轉身,雙眼灼灼地盯著她,「你那麼離不開她,為什麼不乾脆住在她家裡,還回來幹什麼?」 他的尾音陡然加重,冷如冰霜。若是以往,沐陽可能會上前揪住他的衣服,推搡著罵他:她失蹤了,我急得要死,你的心是什麼做的?還說得出這種話!但現在,她分毫不能動彈,一種受制於人的恐懼油然而生。她心裡發寒地想:這哪是雲舫?分明是一個無情又冷酷的仇人,我根本不認識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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