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二五年華 | 上頁 下頁


  她突然覺得背後空洞洞、冷颼颼的,這個城市原本就陌生,卻因為雲舫,她覺得更陌生了——即使想貼近都難。

  九點整,介桓問沐陽要不要吃夜宵。若是平時,沐陽肯定會說:你要去,我就陪你去。這次,她是不假思索地便說好。

  他們在附近找了家火鍋店,介桓和沐陽都能吃辣,一路上便商議好了要吃香辣小龍蝦。紅豔豔的一盤小龍蝦上桌後,兩個人便劈裡啪啦地剝開殼子吃起來。沐陽的胃口很好,直誇龍蝦做得地道。介桓見她的饞相忍不住笑道:「地道?我沒這種感覺。」

  「那你是什麼樣的感覺?」沐陽問完,油水便順著剝殼的手指流到手腕兒上。她忙抽了張紙巾胡亂地擦兩下,又道:「吃龍蝦最煩的就是弄髒手,一會兒再去洗了。」

  「跟女孩子去夜宵很少點這種油膩膩的蝦蟹。一來女孩兒怕上火,二來吃相不好看。也就只有你才全無顧忌。不過還是太冷清了點兒,多幾個人就好了,猜拳罰酒什麼的,鬧一鬧,感覺就有了。」

  沐陽詫異道:「真看不出來,經理你平時都斯斯文文的!」

  介桓啪地剝開一隻龍蝦,油漬濺到桌面上,但他的手離得遠,白襯衫沒沾上一滴,「吃飯的時候,誰還講究斯文?我也是窮學生過來的,難得下館子吃一頓,吃得多就等於占了便宜。何況小時候家裡窮,跟兄弟姐妹們搶菜是常有的事兒!」

  「我是獨生子女,還沒有跟人搶菜的經歷。學生時代食堂條件不好,去外面吃一頓,只要不是自己請客,也跟你一樣,恨不得占盡便宜多吃一點兒。」沐陽笑著說。

  「女孩子家可別到處跟人說自己愛佔便宜,現在的男人可是經不起嚇唬的。」介桓把手放到洗手盅裡,淨了手後用紙巾拭幹,才點了支煙,玩笑地告誡道。

  「那種小氣男人,嚇走了也不可惜。」

  「男人結了婚都會變得小氣,當然喜歡會持家的女人,娶個處處貪便宜的做什麼?」

  「你說得好像世上的男人都是吝嗇鬼。那倒好了,不嫁人還省心!」

  介桓笑了笑,沒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心知女人向來口是心非,嘴上說得大方,心裡卻是計較的。據他所知,沐陽還是單身,怕也是到著急的時候了。

  「吃完了去逛逛吧!」介桓不失時機地拉攏下屬。

  Chapter4

  上海夜景最為旖旎的便是外灘了。沐陽不是第一次來上海,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到外灘,但每到這裡,仍是要驚歎一番。時間不算晚,黃浦江邊許多遊客對著東方明珠塔調整相機的焦距,也有人倚著欄杆擺出各種姿勢。閃光燈在人潮裡閃爍,使得沐陽常有別人在偷拍她的錯覺。

  外灘的風帶著江水的潮濕。剛吃完香辣龍蝦,胃裡仍有些灼燒感,江風吸進腹中,仿佛那微涼的濕氣緩解了胃痛。

  遊客多了,她和介桓說不上什麼話,起個話頭還沒來得及接上,便被擦肩而過的遊人或是拎著籃子賣白玉蘭的老婆婆打斷。再美的景色也只是初時驚豔,走了二十來分鐘,沐陽便想:人人來上海都要去外灘,到了北京就要爬長城。這些人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景而去,還是為了往後與人聊天時多個話題。

  介桓是通透的人,察覺出沐陽的心不在焉,料想到她已經乏味,便投其所好地帶她走到南京路步行街。街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異常繁榮,但與外灘那些世界頂級品牌店比起來,這裡又顯得像是雜貨鋪了。

  沐陽走進一個水晶飾品店裡,她有些忘乎所以,把身邊的上司當作陪她逛街的小廝了。繞了店子一圈兒,她看中了一串紫水晶手鏈和一條黃水晶手機鏈子——手鏈是為自己看中的,手機鏈是為雲舫看中的。「雜貨鋪」的商品標價也不菲——相對於她來說。售貨員拿了這兩條鏈子給她看,紫水晶手鏈玲瓏剔透,試戴在手上,她的皮膚白,手腕兒細,售貨員連連讚美。介桓也靠過來,看了一眼說:「還不錯。」

  他這一開口,售貨員便把他當成沐陽的男朋友了,笑臉迎人地說:「是好看哦,我沒見過誰戴這條手鏈比這位小姐好看呢!」

  介桓聽了,低頭又朝沐陽的手上看,興許是售貨員的誇獎,那雙白皙的手還真是漂亮極了——手腕兒像是玉瓷瓶頸,平滑潤澤;指縫閉攏,手掌伸展平了擱在櫃檯上,仿佛是玉雕出來的;指甲像嵌在指頭上的水晶片,亮燦燦地發光。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她的臉,皮膚也水靈靈的,他靠得近,眼神也好,能清楚地看到她耳朵後面細黃的汗毛。介桓費了好大勁兒才移開目光,正對上眯眼沖他笑的售貨員,他心虛地覺得那售貨員就是在笑話他,討厭極了。

  沐陽一無所知地為買哪條鏈子在心裡拔河——戴上這條手鏈,漂亮自是不用說,起碼能吸引雲舫的注意;手機鏈子買了送他,他也肯定是高興的,生意人都喜歡帶來財氣的黃水晶。買手鏈,自己多了件寶貝;買手機鏈,他多了點兒好運——都是種心理安慰。她思來想去也拿不定主意,看了眼經理,見他目光遊移不定,這才想起自己竟迷糊到把經理拖來小店裡陪她耗時間。她最後看了眼兩條鏈子,狠下心對售貨員說:「要這條手機鏈!」

  付了錢出來,街上像剛刮過一場颶風,行人竟少了九成。路面寬了,兩人走到路中央,沐陽連聲道歉,「真不好意思,看我都忘形了,害經理陪我逛那沒趣的店子!」

  介桓擺擺手,「你別那樣想,女孩子都是一見商店就邁不動腿的。」

  沐陽更是羞愧了,又為自己辯解,「其實我不喜歡逛街,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看到那店子就鑽進去了。」

  介桓心想,這麼說倒是他的錯了?他帶過多少個下屬,只要是女孩子,出差帶她們去逛街,都會興奮地買這買那。一些性格沉靜點兒的,雖不怎麼表現出來,眼睛卻是盯著商品猶豫不決。從來沒遇見過像她這樣的——東西都買了,卻說自己不想逛街。可她要是說謊,他不會看不出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太忽視這個不怎麼精明的下屬了。以往接觸的那些下屬都看似聰敏,實則給些甜頭便能掌握。而這個卻是買一條手鏈都要斟酌許久,最後也不是兩條都買——她為人處事必定腳踏實地,不貪婪,不揮霍。這種人最不好收買,卻叫他欣賞得很。

  「不喜歡逛街,那平時都做些什麼?我記得你也不怎麼愛參加部門的集體活動。」他似閒聊道。

  「平時就在家裡睡覺、上網。」

  其實不參加公司的集體活動,原因在於那些活動都安排在假日,她一到假期便想睡個懶覺,所以能推則推。以為他有責備的意思,她又說:「難得休息就連門也不想出,以後的集體活動我會踴躍參與的。」

  「集體活動是要多參加,同事間的關係好了,工作起來也方便得多。」他很少說這些空泛話,只是遇到一個承認自己不願參加集體活動的人,他有威嚴掃地的挫敗感。即便因為她這點兒毛病,他看她不順眼了,永遠不提拔她,相信她就算一輩子當個小職員也是無所謂的。

  「我知道了。」沐陽謙和有禮地回答。

  介桓點了點頭,這時已經走到街口,他伸手攔了輛計程車。

  窗簾只拉攏了一半,上海的深夜依然璀璨。介桓躺在床上,望著寫字樓閃爍的燈光,腦子裡卻總是浮現那雙修長的手,耳後細細的汗毛,以及那幾句說敷衍不是、說誠懇不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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