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約，夏至(53)_正午月光

五三

　　「我不會放手。」何意軒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夏冬，我們重新來過，好好兒相愛好不好……」

　　他醉了，受傷的手在她身前收緊，滲出了血跡。這樣的傷會很痛吧，夏冬的手指撫上紗布，輕輕地摩挲，心很痛，仿佛就裹在那層紗布的後面流著血。

　　Ada剛剛在車上說的話猶在耳邊，「夏姐，其實有些話我不該說，可怎麼也忍不住。男人嘛，誰還不犯個錯？再說何總是真的對您好，只要是與您相關的事，他從來都是放在第一位。一個男人有何總這樣的條件，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緋聞。蘇小姐的事我也聽說了，近來她打的電話都是我在接，哭也好，鬧也好，何總從來不放在心上。這段日子他經常通宵在辦公室裡抽煙，抽得火警都響了。一聽說您受了傷，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一個人去見那些人。你們的事我也不好多說，可是夏姐，您真的相信離婚以後，還能找到比何總對您更好的男人嗎？女人總得再找個人結婚，兩個人再重新磨合，誰能保證這麼做就真的會幸福……」

　　月光透過薄紗窗照進來，冬日的夜清冷異常。夏冬站在床前看著何意軒，濃密的頭髮，英俊的眉眼，還有他睡夢裡仍拉著她的手。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三十年生命裡唯一的男人，不論她愛不愛他，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和他生活的三年來，他們總是被身邊的人和事糾纏著，以至於忽略了自己的幸福，可是離開他呢？就真的有幸福嗎……

　　這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這個社會對女人遠比對男人要求得嚴格，尤其當這個女人還懷有對生活的夢想和對幸福的渴望時，前行的路只會更艱難。

　　就像林然說的，「夏冬，我可以和任何男人同居，只要我沒有結婚，我就永遠有選擇結婚物件的條件，而不是像離婚女人一樣，只有等待著別人來選擇自己。你知道，大多數男人對於離婚女人總是抱著戲弄的態度，其實他們並不想結婚，之所以同居只是因為這比付錢找女人更乾淨，這就是現實。」

　　是的，現實遠比理想更殘酷，即使如夏冬般執著，有時也不得不屈服于現實。留下固然沒有幸福，可是離開就一定有幸福嗎？

　　洗手間裡，夏冬將臉浸在冷水中，一遍遍地沖洗著，直到臉頰開始麻木。鏡子裡映出一個女人嘲諷而無奈的目光，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夏冬，你是膽小鬼。

　　蒼白的燈光下夏冬笑了，笑得無法抑制，潑出來的冷水浸濕了頭髮和鞋子，冷得刺骨。

　　懦弱的人總希望逃避現實，而勇敢的人卻一直在向現實挑戰。這是父親曾經對夏冬說過的，當面臨困難的時候，她總要反復地念著這句話，就像父親還在身邊一樣。

　　冬日天氣陰沉的清晨，夏冬再次一個人默默地來到父親的墓地。一夜沒睡讓她的眼睛微微泛紅，送上手裡的鮮花，她靠著墓碑久久地坐著，聽著北風呼嘯。

　　手機反復在口袋裡震動，何意軒，康浩楠，還有林然，幾個號碼一一閃過，夏冬最終卻只選擇了最後一個。

　　「阿姨住院了，」林然的聲音仿佛被北風吹散了，都化成冰刺進了夏冬的心裡，「是心臟病，你快過來和主治醫生談談吧。」

　　「我馬上過去。」夏冬合上手機，又看了一眼父親的墓，那旁邊空出來的地方，是留給母親的。

　　來到醫院時她見到了何意軒，宿醉讓他有些疲憊，卻並不影響他的魅力，護士站的小護士們看起來都十分樂意為他服務。

　　「我會處理的，」夏冬冷淡地看著他，「你回去休息吧。」

　　何意軒的面色有些蒼白，繼而卻笑道：「我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我。」

　　「三十二床家屬，過來簽一下字。」有護士在不遠處喊。

　　夏冬走上前去，並沒有理會何意軒。

　　敞開的病房裡，夏母安靜地躺在床上，長期被病痛折磨的她顯得很蒼老，可是看向門前的目光卻帶著無法言喻的期待。

　　「媽，感覺好點兒了嗎？」何意軒走上前去。

　　「門外是小冬，對不對？」夏母看著他，「叫她過來吧。」

　　何意軒有些詫異，卻沒有拒絕。自從夏冬嫁給自己後，這對母女就沒有再見過面，即使是夏冬父親去世時，母女兩個也只是如陌生人般擦肩而過。

　　看著夏冬走進病房，何意軒轉身走了出去。靠在走廊的窗前，他點燃了一支香煙，路過的小護士看了看他，他對她笑笑，於是她沒有阻止他。

　　對於自己的魅力他一向十分瞭解，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只要他想讓哪個女人高興，就一定能做到。可是，這一切對於夏冬來說，卻並沒有效果。

　　昨夜他喝了很多酒，可是心裡卻十分明白，他看著她被另一個男人抱在懷裡，看著她對他巧笑嫣然。

　　何意軒又點燃了一支香煙，有時候他也感覺自己很賤，為什麼他不能平靜地接受夏冬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難道只是因為自己可笑的自尊？就像有些小孩子成年了仍不肯將小時候的玩具送人一樣，夏冬難道只是這樣一個玩具？

　　可是當他看到夏冬倚在另一個男人懷裡的時候，便知道她不是，不是任何所謂的玩具，這更加讓他無法放手。因為他知道夏冬的性格，一旦真的放開，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看自己一眼，而這些，他受不了。

　　房間裡有低低的哭泣聲傳來，半晌後，病房門打開，夏冬面色蒼白地走了出來，何意軒掐滅香煙走上前去。夏冬沒有哭，卻低下頭。他伸手將她攬在胸口，撫摸著她的短髮，那柔軟的觸感仿佛絲綢般熨帖著他的心。

　　「你贏了……」夏冬疲憊地伏在他的胸口，「媽媽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讓她傷心。」

　　現實就是現實，只要活在這個世上任何人都無法逃避。她的理想、驕傲、幸福，都在厚厚的現實面前撞得粉碎。

　　她可以不介意何成效與程懷遠的明爭暗鬥，也可以背負著離婚女人的身份在尋找幸福的道路上一賭勝負，可是她無法拿母親孱弱的心臟做任何嘗試。

　　這些年何意軒將一切都掩飾得很好，在夏母面前，他們是幸福的夫妻，有著讓人豔羨的生活，時機合適的時候，他們還要生一個漂亮的孩子……對於死去了丈夫又身患重病的夏母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讓她欣慰。

　　背叛、離婚、外遇……這一切，就讓它們爛在心底，就像這冬雪下面埋藏的落葉，即使化成了泥、變成了人間最苦澀的水，也要滲進土裡，春來天臨時，只有滿眼蒼綠。

　　何意軒的手顫抖地攬住夏冬，將她的身體緊緊地嵌在自己的懷抱裡，說不清是喜悅還是心酸，又或者只是心痛得太厲害，他無法形容內心滋味。

　　「夏冬，夏冬……」他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將頭埋在她的臉側吻著她，用受傷的手緊緊抱住她，「我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從今以後他會用最真的心待她，哪怕她並不愛他。過去的日子裡他們都有錯，可是他不會再計較，告訴她自己愛她又怎樣？付出多一些又如何？哪怕她並不動心，他也要獨自將這場婚姻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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