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約，夏至(9)_正午月光

九

　　平心而論，康浩楠是個很好的上司，不壓榨下屬，更不會搞內部鬥爭，而且只要是工作上的需要，他都會儘量滿足，絕不拖泥帶水。

　　「今天有個飯局，對方是輝遠集團的程總，需要你和小李參加。」康浩楠吩咐道。

　　「好的。」夏冬記下時間和地點，然後又問，「康總可以透露下主題嗎？」

　　這種情況的宴請一般來說目的性極強，盲目撞去沒有任何好處，先瞭解情況極為重要。

　　康浩楠本來已經轉身離開了，聽了這話又回身，會議室柔和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平靜得幾乎看不出表情，「沒有，喝醉為止。」

　　這算什麼？夏冬略微驚訝地看著他，可康浩楠已轉身離開。

　　宴請設在本市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大概十五分鐘車程，可是夏冬和小李卻趕上了交通堵塞。

　　「這會兒康總的車肯定到了。」小李有些著急，點了支煙道，「宴無好宴，這次恐怕不是和程輝遠吃頓飯那麼簡單。」

　　「出了什麼事？」夏冬奇怪地問道。

　　「上次的工程，我們做輝遠集團的後續，結果他們質檢不合格，被康總責令拆毀，害他們損失了一百多萬，程輝遠為這事兒很不滿意。你也知道，這年頭誰不想做輝遠集團的生意？得罪了程總，康總的日子也不好過。」

　　夏冬沉默了。和輝遠的工程她知道，三次質檢都是她帶領技術部做的，鑒定結果也由她親自做出。還記得康浩楠看到報告時特別問了一句：「真的需要這麼做？」

　　她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在事情的背後，康浩楠居然頂著這麼大的壓力。

　　長久以來的社會經驗告訴她，最好不要被自己的上司感動，這會使你付出的代價遠比你計畫的要多得多。可是人終究是有感情的，即使冷靜如夏冬也不例外。

　　夏冬和小李來到酒店時已經晚了十幾分鐘，康浩楠正在和程輝遠說著什麼，看上去相談正歡。直到夏冬和小李向眾人打過招呼，他倆才看了過來。

　　程輝遠大概三十多歲，身材很高，如果拋開冷漠嚴厲的表情，也算是個英俊的男人。夏冬記得曾經見過他幾次，都是因為工作的原因。和康浩楠比起來，這個男人更具攻擊性，或者說他更喜歡由自己主導一切，輝遠的工程師們提起他來，更多的是敬畏。

　　「夏小姐，好久不見。」程輝遠眯著眼睛看著她，香煙的淡淡煙霧在他面前縈繞著，讓他整個人顯得慵懶而又危險。

　　夏冬頓時感覺自己像是被獅子盯住的羚羊，不論怎麼跳躍都逃不出獅子的血盆大口。

　　可是，人與動物的區別就在於，人更擅長于思考，智慧甚至能讓人險中求勝。

　　「多謝程總問候。」夏冬微微一笑，「前些天我還和康總談起您，上次的工程，您的氣魄以及顧全大局的精神都讓我們深深敬佩。」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夏冬這些年深悉這句話的精髓。

　　程輝遠的表情果然有所放鬆，看向夏冬的眼神也不再如剛才那般淩厲，半晌才輕笑道：「小丫頭……」

　　是的，在程輝遠這等人物眼中，自己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所以當他們因為她的檢驗結果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時，才會反應如此強烈。

　　酒宴在一片推杯換盞中熱鬧地開始。康浩楠一言不發，逢敬必幹；程輝遠滴酒不沾，默默地抽煙。原來今天的戲碼是「負荊請罪」，夏冬總算明白了。

　　說起來，康浩楠應該算是程輝遠的晚輩，雖然兩個人年紀相差不大，可如果正經論起輩分來，前者應該叫後者一聲「叔叔」。

　　夏冬隱約聽別人說起過兩家的淵源，大概就是程輝遠當年入行時是康老爺子一手帶起來的，所以就算「冷漠薄情」如康浩楠，一般情況下也要賣給這位年輕的「叔叔」一個面子。也就是說，雖然程輝遠在上次工程的事件上按照明誠的要求去做了，可是在酒桌上，康浩楠仍然要向他賠罪。

　　「來來來，康總，老王敬您一杯。」坐在夏冬對面的王經理笑著舉起酒杯向康浩楠道，「剛剛那杯是以我的名義敬您，這杯是代表我們工程組敬康總，謝謝您指出我們工作的不足。」

　　這個人夏冬接觸過幾次，在輝遠負責工程協調，是標準的老油條，最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早已經想方設法敬了康浩楠幾個來回。

　　酒過三巡，康浩楠的臉上依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只是臉色越來越蒼白，夏冬知道，這酒不能再喝了。

　　眾人依舊勸得熱鬧，康浩楠不好推託，可臉色明顯越來越差。

　　「王經理，」夏冬突然笑眯眯地插話道，「您這杯酒恐怕是敬錯了人，雖然工程方面是由康總全面負責，可是和您打交道最多的卻是我們技術部，說起來輝遠這次能包容我們的挑剔，還真是讓我們部門的同事們感動。借著您這杯酒我代表明誠技術部敬您，感謝您對我們工作的支援。」說完，與王經理輕輕一碰杯便一口氣幹了。

　　輝遠的人明顯是要灌倒康浩楠，可不想半路殺出一個夏冬，這女人雖然看起來漂亮斯文，可喝起酒來卻毫不扭捏。何況先前大夥與康浩楠已經喝過了一輪，現在再被她這麼一敬，便都有些力不從心。

　　宴席的間隙，夏冬來到衛生間的整理台邊洗了把臉。好久沒喝這麼多酒了，可是比起上次在酒吧裡，她的酒量卻好了許多。

　　原來自己當時還是在意的，在意婚姻的不幸，在意被人欺騙的感覺。對著鏡子，夏冬不由得低下頭嘲笑起自己來。

　　一個杯子突然遞到了她面前，夏冬抬起頭，卻發現康浩楠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身後。

　　「喝一口。」他看著她，「喝了會好過點。」

　　「謝謝。」夏冬接過來抿了一口，居然是溫水沖好的蜂蜜。

　　「和輝遠的事我會解決，」康浩楠看著她，「這與你和技術部無關。」

　　這是讓自己不要多管閒事？夏冬抬頭看著他，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康浩楠卻沒有看她，轉開了目光。

　　「是嗎……謝謝康總，我知道了。」夏冬淡淡地冷笑，緊接著卻將一個小小的藥瓶啪的一聲放在了大理石檯面上，「這個是沈秘書讓我轉交給你的，速效退燒藥，希望對您有用。」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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