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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那有什麼難的?找一批學生重新考一遍不就成了?」

  張彪一仰頭,喝幹了邱儀方留下的那杯已經涼了的咖啡,然後,三口兩口,不僅吃光了自己的鵝肝醬,而且,狼吞虎嚥地把邱儀方的那份也吃了。

  袁楓、張帆面面相覷。張帆忍了又忍,還是脫口而出:「那,學生會怎麼想?這不是一種反面教育嗎?」

  張彪撈起餐巾抹抹嘴巴,漫不經心地回答:「那肯定。不過,現在的學生,在社會上接受的反面教育太多了,還在乎咱們給他們增加這麼一點兒?換句話說,你也可以告訴他們,這是為了學校的利益,不得已而為之,他們會理解的!」

  說完,他歪著腦袋看看袁楓:「哥們兒,還記得吧?上大學的時候我和李來複打架,差一點兒被記過……」

  袁楓笑著說:「怎麼不記得?簡樸來學校以後,有一次我們幾個老同學聚會,還說到這事兒呢!」

  張彪立刻抓住袁楓的手:「記著,回去以後替我向簡樸問好!就說她什麼時候需要,老彪子什麼時候為她效勞!」

  袁楓剛想再問點兒什麼,張彪卻看了看牆上的大掛鐘,火急火燎地說:「糟了,晚了!對不起,我得先走一步,你們自己去吧!」

  說著,他抬腿就走,幾步躥出「塞納河」。仿佛背後有鬼追著一般。

  張帆兩手一攤:「好了,還得咱們買單!難怪這傢伙不怕花錢呢,敢情,根本就沒想自己掏錢!」

  袁楓淡淡一笑:「算了,難得見老同學一次,就算咱們請他,也應該的!人家到底給咱透了這麼多底牌呢!」

  不過,侍者過來一結帳,袁楓也忍不住有點兒心疼,就這麼不飽不餓的一餐,竟然花了整整八百塊現大洋!

  一個小時以後,袁楓、張帆來到林州大學評估辦。現在,這已經是林州大學的一個常設機構,為的是五年後再評估早有準備。走進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但見各種資料井井有條,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彬彬有禮,然而,正如張彪所說,凡是涉及「敏感」部位的問題,他們不是回避,就是笑而不答。結果,張帆的筆記本上稀稀拉拉地記下來的,不外乎怎樣「全體動員」、「加強管理」、「提高認識」等等,就連袁楓十分誠懇地提出的複印一套評估材料的要求,也被委婉而不失禮貌地拒絕了。

  張帆不禁怒火中燒,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袁楓時不時地搗他一下,並在自己臉上努力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可微笑著的肌肉也越來越緊張。好不容易挨到五點半,主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請客人赴宴。這時候,袁楓見張帆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知道他的火暴性子上來了,生怕他一時三刻就要「爆炸」,趕緊說:「真對不住,我們還有個朋友,早就約好了一起吃飯,今天就不麻煩了,改日,改日各位到河州,咱們好好聚聚!」

  十五、火候正好

  星期天一大早,朱至孝就穩穩當當地坐在「圓緣園」二樓靠窗的一個角落裡。早上這裡人很少,別看這個大名鼎鼎的連鎖店在河州已經開了三四年,生意也挺火暴,其實,河州人並不是把它真正當個喝茶、喝咖啡的地方,只是習慣於趕著飯點兒,呼朋喚友地跑進來,嘗嘗別樣速食的滋味。朱至孝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因此,他喜歡節假日一個人早早地坐在這裡,靜靜地想心事,靜靜地看風景。這時候,他的周圍幾乎沒有任何人打擾,安靜得似乎整整一層樓、整整一個「圓緣園」,都屬於他一個人。他面無表情地對著窗外大街,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那來來往往的過客,川流不息的人群,是他永遠看不夠、琢磨不夠的景致。他能在普普通通的裝束中,發現從京城、省城偶然來到河州的司局級幹部,也能透過豪華的包裝,看清楚暴發戶和真正的權勢者微妙的區別,透視出權力帶給人的自信和自尊。

  不多一會兒,一位身材修長的女服務員嫋嫋婷婷地走過來,白色的圍裙、紅色的衣衫,潔淨又溫馨。走到朱至孝面前,她先是微微一笑,擺上一杯檸檬水,然後欠了欠身子,十分禮貌地柔聲問:「先生需要點兒什麼?」

  朱至孝想都沒想,就要了一壺特調暖身茶。這茶有點兒甜,裡面放了薑片、葡萄乾,一般都是女人愛喝,但朱至孝喜歡。他不僅喜歡那微微的甜意,更喜歡看白色透明的茶壺坐在白色透明、燃著彩色蠟燭的底座上,慢慢地煨,慢慢地燒的樣子,暗紅色的茶湯被煨燉得滋味醇厚,細細的甜味中有一絲辣,一絲苦,一絲若隱若無的酸意,這才是朱至孝的最愛。

  將近九點了,朱至孝估計李來複該來了。這也是他的一個習慣,他的辦公室總是很安靜,任何人在任何時候走進他的辦公室,都會看到他一本正經地端坐在辦公桌後面,目不轉睛地讀書、看報,絕對沒有私人之間細細瑣瑣的隱秘談話。正因為如此,河州學院上上下下,包括當年對所有的部下都保持高度警惕的張力行,一致認為朱至孝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搞小圈子。其實,身處鬧市之中,卻往往被人忽視的「圓緣園」,才是朱至孝和他的朋友最好的聯絡處,但凡有什麼需要單獨瞭解和處理的問題,他就會把人約到這裡。朱至孝是一個講究細節的人,所以,他的約會,每次只約一個,讓被約的人始終認為,只有自己才享受這份難得的待遇。此外,每次約會老朱都是自己掏腰包,一定當著「朋友」的面結帳,不要發票。朱至孝在這種場合從不小氣——人的眼皮子不能淺到這般地步,別說幾個小錢兒,就是再多的錢,他也不放在眼裡,他要的是事業。

  果然,溫馨可人的暖身茶剛剛端上來,李來複就進入朱至孝的視野。朱至孝的習慣是,如果他通知你九點來見面,八點半,他一定坐在那裡等你了。他不願意讓被召喚的人看見他是怎麼來的,而他一定要清楚你是坐公交呢還是打車,或者是要學校的小車。他決不會據此對你做出任何評價,但你的喜好、你的缺陷與把柄,常常就在這樣的小事中,被他不動聲色地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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