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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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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樸說:「既然是教學水準評估,突破口自然是在教學方面!回去還得廣泛動員,把教學情況的底子摸清楚,是不是?」 朱至孝點著頭,連聲說:「當然,當然。」 這時候,老朱心裡基本有了個底。看起來,李來複對簡樸的瞭解是表面的。不過也難怪,來複那人除了打打個人經濟的小算盤兒,搞政治,實在外行。這些年要不是市里有宋天,學校裡有張力行給他撐腰,他怕是早就完蛋了。不過,這小子眼珠子活泛,腦筋轉彎兒也活絡,看出形勢不對,早早地掉了船頭,成了自己的合作夥伴兒。簡樸能來河州,內中緣由他不可能全都知道,但朱至孝還是希望通過他與簡樸早早溝通。可是,前幾次老朱和來複一起到簡樸家去,劉天宇都不在家,簡樸只顧聊老同學,老教師,其他的,什麼都沒深談。今天一下車,朱至孝就發現簡樸對待袁楓與對待李來複完全不一樣!見到來複,她高興,只是常見的老同學相見的高興,但見到袁楓就不對了,那情感是從心底流出來的,是濃濃的、化不開的深深的思念。所以,來複預言簡樸會與袁楓有隔閡,根本是胡扯八道! 想到袁楓,朱至孝心情十分複雜。袁楓是個合格的院辦主任,這一點,毋庸置疑。袁楓為人好,水準高,清正廉潔,老朱心裡更是一本清帳。問題在於……人家都說,高校裡的辦公室主任,能當三年的,交際水準相當於公關博士,能當五年的,給個博士後都不換,袁楓連副帶正,整整幹了小十年,該是個什麼水準,怕已經沒人可以估算了。一旦袁楓與簡樸聯手,那這個河州學院…… 更重要的是,簡樸似乎沒打算到河州走過場,也沒打算僅僅當個「花瓶」。她的著急,是從心裡真正著急;她的思路,也和自己的思路完全不合拍。「把教學情況的底子摸清楚」,老朱在心裡搖搖頭,那還用摸嗎?擴招以後的情況明明白白擺在那兒,誰要說不知道,不是傻子就是裝傻!至於「以教學工作為突破口」,應當是在大會上講給老百姓聽的,私下裡這麼說,是考考老朱呢,還是…… 明天就要上課了。看著系裡熙熙攘攘、說說笑笑的學生,石南心裡像揣了十二隻活蹦亂跳的公貓,足足有四十八個爪子上下左右地亂撓。陳墨卿推開主任辦公室的房門一看,立刻縮頭要跑,——他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人:一個星期以前還活蹦亂跳,跟他們擠擠挨挨坐在一起甩撲克的石南,幾天不見,兩隻眼睛紅得像兔子,嘴上也拱出一串亮晶晶的水泡。然而,陳墨卿的頭到底沒有來得及縮回去,石南沖到門口,一把就將他抓住了。 「說吧,我找你找了整整三天,你躲到哪個狗洞裡了?」 陳墨卿笑嘻嘻地說:「主任,哥們兒,不是所有的行動都必須彙報吧?再說了,有些事情在這屋裡也交代不清,典型人物必須在典型環境下成長,也只有回到典型環境中才能被理解,我的事兒嘛,此處不宜,此處不宜啊!」 石南鬆開手,歎了口氣:「我可是快被烤熟了,說句良心話,我是個沒經過事兒的人,生性膽小。以前沒什麼想頭兒倒也罷了,現在好像咬到一塊餡兒餅,誰知這餡兒餅燙嘴巴!你說這個什麼熊主任,怎麼要操這麼多心呢!」 陳墨卿說:「我看主要問題不是餡兒餅燙不燙的事兒,而是一直到現在,那塊餡兒餅還沒真正吃到你嘴裡!當年文化大革命,造反派常說『帽子拿在群眾手裡』,以前不懂啊,覺得不戴帽子肯定是好事,看見你如今這副德行,我才知道,那可是最狠的一招,讓你一年到頭、一天到晚,時時刻刻提著膽子過日子,也許整到最後,帽子沒戴上,小命兒卻丟了,可憐不可憐!」 石南氣憤地說:「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都快愁死了,你還作壁上觀,多一點兒同情心好不好啊?」 「可你是主任啊,對了,還多一個『代』字,你自然是要愁的。我是光頭老百姓一個,又沒有什麼人給我發盧布當津貼,我急什麼?當然,見到你急得臉都變成了猴兒屁股,我也不忍袖手旁觀,說吧,你不讓我走,必定沒有好事,要我做什麼?」 石南三言兩語說清了臧衛國「逃跑」,扔下幾門課沒人上的事。 陳墨卿一聽,眼睛一瞪:「你得首先聲明,這事兒與我無關。要不然,我立馬走人!」 「好好好,與你無關!我知道你這匹懶馬已經拉了四掛車,沒任何餘力了,我不找你上課!」 「就是嘛!你當系主任,最最起碼的一條兒,就得弄清誰想多上課,誰不想多上課,誰是嘴上不想心裡想,誰是嘴上、心裡都不想。如果能做到要錢的給錢,要命的保命,要名的給名,那你就合格了,至少在河州學院中文系,你就能坐穩頭把交椅了!」 「好了,好了,說正題吧!」石南拿陳墨卿的油嘴滑舌毫無辦法。 「我說的就是正題呀!其實,人家劉含之都跟你說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這就叫『量力而行』。你現在面臨的無非是兩種選擇:第一,聽鄧克的,停上,只要有錢,你張榜公佈,下學期自有不怕死的接課,有一個學期備課,就是糊弄學生,也會糊弄得比較像樣兒。第二,你馬上張榜,甭管是老傢伙還是嫩秧子,教授還是助教,上過課或者根本沒站過講臺,懂不懂全沒關係,誰愛上誰上,說不定還有人謝謝你呢,畢竟上一節課有一份錢,白花花的銀子啊!系裡現擱著這麼多先例,你又不是不知道!當然,你就別講究什麼品質不品質,良心不良心了。說到底,本來就沒有品質,沒有良心。新專業的教師,有幾個是本專業的人才?不過比學生早看幾天教材,所以啊,兩種選擇,五十步與百步而已,一樣的事兒!你那麼為難,實在沒有道理!要讓我說啊,其實你也未必不知道該怎麼做,只不過是想找個人替你下決心,究竟是把良心滅到哪一步,對不對?」 陳墨卿揮起巴掌,在石南頭上比劃了一下,「嘿嘿」一笑,又說:「對了,你可以請李來複去上啊,『古典文論』,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教授,開玩笑,大教授哎,《文心雕龍》的論文、專著,都有,還等什麼?對付一門本科生的課,還不是小菜兒一碟?你怎麼不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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