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第三種愛情 | 上頁 下頁
九四


  「如果你愛他,你起碼應該讓他知道。」我繼續安慰她。樓頂的風越來越大,我實在沒有向前挪動的勇氣。

  「我會讓他知道。」鄒月說著,突然翻過欄杆,站在外沿上。

  我嚇呆了,大叫:「小月,你幹什麼?危險!快進來!」我奔過去想抓住她。

  鄒月大喊:「別碰我!別過來!」她將一隻手鬆開,風吹蕩著她單薄的衣服。

  我不敢妄動,只得苦苦哀求:「鄒月,對不起,快進來,別嚇我,你別嚇我。媽媽剛離開我們,我們只剩三個了,你快進來!」

  鄒月望望樓下,又望望我,怨恨地說:「他說他永遠也不會拋棄你,鄒雨,今天我要讓你心甘情願拋棄他。我從你身邊跳到他面前去,這樣,你們就永遠都不能在一起了。」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鬆開另一隻手,直墜下去。

  我的記憶定格在我沖到護欄前看到的那一幕,樓下的花壇裡,綠色的灌木叢中,被鄒月壓出了一個人形,旁邊,一台黑色的吉普車上,正好走下一個人。

  (六十)

  我把小月葬在了母親身邊,我跪在那裡,對她們說了一萬句對不起。

  然後,我足不出戶,在家鄉破舊的小屋裡呆了一個月,躺在小時候和鄒月一起睡覺的大木床上,回憶起童年的片段,心如刀絞。

  林啟正來了無數次,經常整夜守在樓下,希望與我相見。我沒有見他,我在電話裡對他說:「求求你,別讓我看見你,我真的承受不了。」後來,我連他的電話也不再接了。

  一個月以後的某個早晨,我剛起床,正在刷牙,大姨帶進來一個人,喚我,我轉身,竟是左輝。手中的牙刷口杯,統統掉到地上,我含著滿口泡沫對左輝說:「鄒月她不聽話,她死了。」

  左輝走過來,撿起口杯和牙刷,放在水龍頭下衝衝,接好水,重又遞給我,說:「我知道了,把牙刷了,把臉洗了,跟我回去吧。」

  我真的跟他回了城。我沒有問他怎麼出來的,為什麼能出來。是林啟正的人情又能怎樣?我和他之間,鄒月幫我們畫了句號。

  我開始重新上班,走進辦公室的那一刻,每一個人都上來向我表示慰問,但他們看我的眼神,是那麼意味深長。好在我已經不在意,比起生死,淪為笑柄又如何?

  我將那部手機、那根項鍊,那張信用卡,和那幅莫明其妙的菩薩畫放在一個盒子中,密密地封好,請高展旗還給了林啟正。

  高展旗回來後,坐在我桌前,歎著氣說:「唉,多好的一對,說散就散了。」

  我低頭工作,沒有搭理他。

  他繼續說:「你沒看見林啟正打開那個盒子後的表情,鄒雨,你算是幫我出了一口鳥氣,總算讓我看到他被打敗的樣子!」

  我心痛難當,只能繼續低著頭,假裝無動於衷。

  高展旗竟不放過我,伸頭過來觀察我的表情:「嗨,如果還需要我借個肩膀,趁我還在,早點說。」

  我抬頭,瞪眼吼他:「行了!滾遠點,小心挨揍!」

  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出了門還不忘回頭加一句:「野蠻女友,我喜歡!」我知道他想逗我開心,雖然徒勞無功。

  我走到窗前看風景,一個月不在,那座人行天橋終於竣工了。很奇怪,我的眼裡居然乾燥無比,原來,在最大的悲傷裡,眼淚都嫌奢侈。

  幾天以後,我們突然接到致林公司的一份公函,要與我們解除法律顧問的合同關係,沒有理由,他們並不打算收回已付出的顧問費。

  再過了兩天,陸陸續續又有幾家顧問單位提出了相同的解約要求,還有幾個正在接觸的大官司的當事人,也不明原因地斷了聯繫。

  鄭主任和高展旗焦慮地四處周旋,想挽回頹勢,但他們沒有向我提任何要求,雖然,我們都知道,是誰在這麼做。

  直到有一天,我做顧問的那家銀行,也要求與我們提前解除合同,我問他們:「為什麼?」

  「不知道,上面的旨意。」

  「哪個上面?」

  「具體我們也不清楚,總之,很遺憾不能繼續合作。」

  林啟正如此仗勢欺人,忽然我就爆發了,我直接打了個的,去了致林公司。當然,我並沒有如履平地,保安已經認不出我,經過層層檢查,層層登記,層層通報,當我走到他辦公室門前時,他打開門,站在門邊等候著我。

  再見,恍如隔世,他瘦了,憔悴了,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扶著門,深深地望著我。

  我的心,幾乎要衝破胸膛,直接飛到他的懷中,但我,只是站在離他兩步遠,不敢靠近半分。

  「進來再說。」他開腔,聲音嘶啞。

  我走進去,他關上門,我在前,他在後,我沒有回身,他也沒有挪步,許久的沉默後,他低聲問:「最近好不好?」

  我微微點頭。

  「那些解約都是暫時的,過幾天你們可以恢復合作,包括和我們公司。」

  果然是他一手所為,為了逼我出頭。「那好吧,先告辭了。」我轉身想走,他側身一動,正擋在我面前,那久違的令我心醉的香氣再次出現,我一時慌亂,被逼退半步。

  「真的沒有可能了嗎?鄒雨,要多久你才能忘了那些事?五年,十年,二十年?你說多久,我就等你多久。」他的聲音,虔誠,傷感。

  「永久!」我低低地吐出兩個字,仿佛帶著血。

  「她是她,我們是我們,為什麼要為了她犧牲我們的感情?」他的語調提高了。

  「她不是別人,她是我妹妹,因為我們,她才會死。」

  「你錯了,不關你的事,因為我,她才會死,只要有一天我讓她絕望,她就會選擇這條路。可是,這是她自己選的,不是我逼她的,也不是你逼她的。為什麼要讓我們負責任?」這話一定在他心裡藏了很久,說起來格外流利。

  我迫不得已,抬眼看他。他的臉只離我僅半尺之遙,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中我的身影。我只要稍稍一動,就可以撲入他的懷中,將所有痛苦置之腦後。但我深知,我不能。

  「是我們的錯!我們總以為有愛就夠了,我們總想著一切都會隨之改變,我們總騙自己,只要夠堅持,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因為這個理由,我們忽視了我們身邊的人,我們欺騙他們,隱瞞他們,可是,忽視得越久,隱瞞得越久,傷害得也就越深。鄒月不能忍受的,不是你不愛他,而是你愛上了我,而我卻理直氣壯的欺瞞了她。」這番話我也想了很久,說起來同樣流利。

  「她已經死了,可我們還要活下去。」他急急地搶白。

  「如果我們不停止,也許還會有人跳下去。」

  「我會處理好一切,我不會讓悲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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