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第三種愛情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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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敢走。公安拉住我的手,用力地把我往上拽,一邊拽一邊說:「膽子這麼小,怎麼當律師?!你這是去救命呢,還不快點!」 我就這麼被他生生拽上了樓頂,然後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在樓頂的邊緣來回走動和叫駡,有十幾個公安和民工模樣的人站在離他約20米的地方,不停地勸他,而他只是大聲說:「除了律師誰都不准過來!我要見律師,你們不讓我見律師,是剝奪我的人權,是要逼死我。我的律師怎麼還沒來?」 公安大聲對那個年輕人說:「別急別急,小劉,你的律師來了!」然後低聲對我說:「你只要想辦法把他引到中間一點的地方,我們就可以採取行動,把他控制住。」 所有的人都回頭看著我,樓房剛剛封頂,四周毫無遮擋,也看不到任何建築物,風吹得人搖搖晃晃,仿佛浮在半空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腦中一片空白,腳下像是踩著棉花,完全落不到實地。 但是事已至此,我知道沒有退路了,只好深吸一口氣,高一腳淺一腳向那個年輕人走去。 走到離她大約十米遠的地方,我停下來。「你好,我叫鄒雨,我是律師。」我的聲音顫抖著,但我努力自己看上去鎮定自若。 年輕人看著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騙我,你這麼年輕一個女的,怎麼是律師?「 我想從包裡翻出律師證來給他,可是手抖得太厲害,我竟打不開包的拉鍊。這時,突然從我身後伸出一隻手,接過我的包,打開了拉鍊。我返頭一看,是林啟正。看到他,我的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把手伸進包裡,拿出了律師證。 「那個男的,別過來!」年輕人突然叫道。林啟正退了下去。 我把律師證舉起來,年輕人說:「你送過來,我要看是不是真的!」 我往他身邊走了幾步,遠遠地把證遞給他,希望能引他走近一些。 「你送過來。」他不上我的當。 我又往前走了兩小步,勉強把證遞到了他手裡。他拿過證,仔細看了看。 我站的地方離樓的邊緣不足兩米,甚至能看見樓下桔紅色的氣囊。我感到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呼吸急促而無力。 「鄒律師,你要幫我打贏這場官司啊?」年輕人終於相信了我。 「我還不清楚你的情況,你能和我說一說嗎?我一定會幫你!」我儘量保持著冷靜。 他開始語無倫次地說自己的經歷,我其實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麼,我有大腦有一大半在恐懼中失效了。但我盯著他的眼睛,好像我聽懂了他的每一句話。等他說到差不多的時候,我打斷了他,我說:「你的案子很有希望,第一,你有充分的證據,證明是在工作中受傷的,第二,你的傷情已構成殘疾,這也有醫院的證明,但是你現在缺的就是工傷鑒定,如果沒有工傷鑒定,就不好計算賠償數額。」 「我沒有錢做工傷鑒定!我一分錢也沒有了!」年輕人悲傷地說。 「沒關係,錢不多,我可以借給你,我可以免費幫你打官司。」我安慰他。 「包工頭不會給我賠錢,他說不管我告到哪裡,都沒用。」他開始哭泣,但他的憤怒在消退。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可能,如果法院判了多少錢,他就得拿多少錢,不然法院可以強制執行。」 年輕人的佈滿淚水的臉上現出希望。我繼續說:「小劉,聽姐姐一句話。人活著才有希望,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這話雖然老套,但是管用。他的哭泣聲微弱下來。 我向他伸出手,他猶豫了一下,向我走了過來,剛走過來兩步,後面的人就蜂擁而上,馬上把他走了。 此時,我殘餘的勇氣完全崩潰,腿一軟,蹲坐在地上。 有一個人走到了我身邊,我看見了藍色牛仔褲,我知道是他,他把手伸向我,對我說:「你幹得不錯,走吧!」 我抬起頭,他高高地站著,俯身看著我,陽光從他的身後射下來,很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臉,我帶著哭腔對他說:「我害怕,我不敢走。」 他蹲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很溫柔,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說:「沒關係,你哪裡都不要看,你就看著我,跟我走。」 他的手一用力,我跟著他站了起來。他就那樣一手拿著我的包,一手牽著我,向樓下走去。他走得很慢,走兩步就會回頭看我一眼,我乖乖地看著他的背,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那個樓頂。把我帶上電梯後,他回過身面對我,手一直沒有鬆開。因為人很多,我們隔得很近,我的眼睛正好看見他T恤胸口上的商標,一串Z開頭的字母,然後我再次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樹林裡的味道。 電梯開始啟動,咣當當地響著往下一沉。我又禁不住大叫一聲。林啟正輕輕地笑了起來,低頭對我說:「把眼淚擦一下吧。」 我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滿臉都是淚水,趕緊抬手把臉抹乾淨。 「咚」地一下,電梯重重砸在了一樓地面。我們倆幾乎同時鬆開了手,他把包遞給我,說:「你的指甲該剪了。」我低頭看他的手,修長的手上面有幾個明顯的掐痕,我太用力了。 我走出電梯,終於踏上了實地。 鄒月迎上來,站在我面前。林啟正在我身後說:「我派車送你們回去。」 我忙轉身說:「不用,就在前面,拐彎就到了,不用送。」 當我面對他時,我發現他又變回了威嚴的樣子,他點點頭說:「好吧,今天辛苦你了,鄒律師。」然後轉身離開。 我和鄒月向工地外走去,林的助手追上來,遞給我一個信封。我疑惑地看著他,他笑著說:「誤餐費,林總交待的。」 我連忙推辭,但他堅持放在我手裡,並解釋:「今天每個來處理事故的人都有,你更應該有,鄒律師。」我只好接受了。 走到工地門口,突然後面響起喇叭聲,我們回頭避讓,身後一長串車陸續開了出來,林啟正的車在第三部,只見他關著車窗,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經過我們身邊。 回家的路上,鄒月拎著菜,一直沖在前面。 我餘悸未驚,實在是趕不上她。等我進了家門,她已經沖進房間關上了門。 我隱隱知道她發火的原因,不外乎是因為姓林的。真是何苦? 但是中午的午宴看樣子是不可能了。我打電話給鄒天,他正在來的路上,我讓他把朋友帶到外面去吃。鄒天很失望,問為什麼,我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小月又在發神經了。」鄒天立馬明白,答應著掛斷了電話。 我剛把電話放好,鄒月「呯」地把門打開,用尖利的嗓門對我叫道:「誰發神經?誰發神經?」 我懶得理她,起身向房裡走去。她跟在我後面,繼續追問:「鄒雨,你和林總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回頭,用很輕蔑的口吻對她說:「什麼關係?愛人關係!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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