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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江南忙從口袋裡拿出戒指,遲疑著給我戴上,看著我們的手疊在一起,將媽媽長舒了一口氣:「以後,你們就永遠這樣相親相愛,一定呵。」

  我和江南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重重地點了點頭。江媽媽笑了,笑得很欣慰。漸漸地,她終於睡著了。

  我轉向江南:「江南,我——」

  「謝謝你,剛才和我一起演這場戲,她一直覺得對不住你,謝謝你。」

  我搖頭:「我沒有怪她,她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江南就在此時突然失控了,他的眼淚突然就淌了下來,一顆一顆,一串一串,止也止不住:「醫生說她的情況很不好,也許,也許——曉西,曉西,我好怕,我好怕她真的回不來了,我好怕呀。」

  記憶中的江南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是真的害怕吧,那種害怕失去親人的恐懼折磨著他,他已經到了極限,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吧。

  江南強自壓抑著自己,不讓自己哭出聲,這樣的他讓人心疼,我終是忍不住,將他攬入懷中,我柔聲地安慰他:「媽媽一定會沒事的,所以,江南,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是呵,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照顧江南睡下後才離開,他一直拽著我的手不肯放我走,即使睡著了也死死地拉著,我好不容才掙脫,不能不走,家裡還有人在等我呢。

  但願明天江媽媽的手術很順利,江南,失去的東西太多了,老天爺,請不要這麼殘忍,把他最珍貴的東西一樣一樣奪走,如果他不幸,只是我一個人幸福怎麼可以!

  我埋著頭走路,不妨撞到了一個人,我連忙道歉,一抬頭,我被嚇到了:是林晨樹,渾身透著冷冽的氣息,兩隻手緊握成拳,恨恨地看著我,眼中的寒冰能把人凍成霜。

  我呆住了,我好象在醫院的時間呆得太長了,看他的樣子,是不是看到了什麼?誤會了什麼?

  「不是的,晨樹你聽我說,你誤會了,我剛才只是——」

  林晨樹一言不發,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但他猛地頓住了,抓起了我的手,天啊,戒指,他冷冷地看著我:「我的戒指呢?」

  我的臉煞白,剛才講媽媽說戒指的時候,我悄悄地把手上的戒指摘了放在包裡,現在手上戴的是江南的戒指,天啊,誤會更深了,我連忙去包裡翻戒指,林晨樹一把拽過我,一句話也不說就往外走。

  「晨樹呵,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這個人怎麼不聽人解釋呢?

  林晨樹把我推進車裡,不發一言,馬上發動車子往前開。他把車子開得飛快,而且越開越快,他這是要去哪裡?

  這次真的很冤枉,我沒有動搖,一點也沒有,可他怎麼不聽我解釋呢,不管了,他不想聽我也要說給他聽,否則就這樣被他冤枉我不甘心。

  我說話的聲音很大,幾乎是用喊的:「我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這次我真的沒有動搖,我只不過是和江南一起演一場戲,安慰一下他媽媽,如果我連這個也不能為她做,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那你幹嘛和他抱在一起?」看他一副根本沒在聽的樣子,可好象一個字也沒拉下,我不由好笑,不是不聽我解釋嗎,還是捨不得我吧?

  我立刻有了底氣:「他說他很害怕,怕媽媽真的這樣去了,我就想給他一點安慰,我承認我選擇安慰的方式不是很好,但我絕對是無心的,可當時情況就是那樣,我就想給他一點安慰,沒有別的想法,真的。」

  「真的?」他的臉上還是沒有笑容,不過神色卻緩和了下來。

  我正要回答,卻不提防一輛大卡車突然從路口沖了出來,林晨樹刹車不及,一頭撞了上去,在撞上的前一刻,他猛地把方向盤向右打,自己直直地撞了上去……

  不是說在危險的時候人會本能地把方向盤打向自己安全的地方嗎?為什麼他不聽從自己的本能,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他把生留給了我……

  我曾問過他有多愛我,他說勝過自己的生命,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有誰能愛別人勝過自己,原來竟是真的,可是——

  我要失去他了嗎?

  64

  我做了一個夢。

  是林晨樹,穿著我第一次見他時的綠色襯衫、牛仔褲,他微笑著:「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然後,他用一種很自信的聲音對我說:「我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再然後,他的眼神變得憂傷,最後,我聽到他說:「曉西,再見。」然後倏地一下不見了,我拼命找,可就是找不到,怎麼找也找不到,我突然就醒了。

  病床邊圍了很多人,有老媽、北北、爸爸也來了,我睜大了眼睛拼命地找,林晨樹呢,林晨樹呢?

  我一把抓住北北的手:「晨樹呢,晨樹呢?他怎麼樣?他沒事吧?」

  北北別過了臉,難道——不是說夢都是反的嗎?他死了?他怎麼可以這樣?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跟他說,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沒有和他一起做,我們說過要攜手一生的,他怎麼可以一個人先放開我的手。

  「我要去看他」,我還是不信,那麼鮮活的一個人,那麼愛笑愛鬧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扭動了傷口,我痛得又坐回去了,我這才發現自己手上、腳傷多處紮著繃帶,一動就鑽心地疼,可這點疼算什麼,我努力著想再次爬起來。

  媽媽按住了我:「小林他沒事,只是傷得比較重些,等你好些了,能動了再去看他吧。」

  這個壞北北,存心嚇唬我呢,半條命都給她嚇沒了。我再次確認:「他真的沒事?真的?」

  「是真的,斷了幾根骨頭,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你放心吧。」是北北的聲音。

  可是不對,如果真的沒事,北北怎麼會這副表情?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一定有什麼瞞著我,我不肯放過北北:「他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呀,你要不說我自己去看。」

  「醫生說,醫生說他的頭部受到撞擊,腦中有淤血,可能會失明。」北北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怎麼會這樣,失明?變成瞎子的應該是我,我才是有眼無珠的那一個,看不到他的真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他為什麼那麼傻,應該由我來承受這一切的,為什麼獨獨是他?

  「他知道嗎?」我定了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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