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東南西北 | 上頁 下頁
二〇


  這話有點曖昧了,什麼意思?林晨樹是這麼好的人嗎?還是這個花花公子要趁火打劫?

  見我瞪著他,林晨樹一把把我的頭推開:「想哪兒去了,以為我想趁虛而入?女人都很麻煩,其實你也很麻煩,但你的麻煩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是我能忍受的麻煩,而且你也有很多好處,會做好吃的生菜粥,會挑好看的花,還會寫肉麻得要命的情書,所以我想做你的朋友也不錯。我朋友都不相信我能和一個女人做單純的朋友,我覺得如果是你就可以,你以為我的肩膀隨便給人靠的?不要算了。世上怎麼有你這麼不識好歹的人呢。」

  我安心了,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樣的夜裡,幸好我不是孤單的一個人,幸好有他陪我。我甚至很高興,這個陪我的人不是別人,是林晨樹。

  我知道,今夜註定無眠。

  往事一幕幕,如電影般在我眼前一一重現……

  那一年,我高三。

  我在班上的人緣並不好,因為我不是正規考進這所學校的,是開後門進來的。爸爸那時還沒有下海,在教育局當個小官,把孩子弄到重點高中也不是什麼難事。

  對我來說,進重點高中不是什麼好事情,老師不喜歡我,我總是拖班上的後腿,一個人能把整個班的平均分拉下一兩分;同學也不愛和我玩,家長們總是告誡他們,不要和杜曉西玩,小心你們的腦袋也象她一樣變成豆腐渣。

  其實我也不是不努力(當然是比一般人懶那麼一點),大概基礎太差,學校老師又講得太快,加上腦子不靈光,所以成績越來越差,到高三時就是46名了。語文還好些,是唯一偶爾能得到表揚的科目,我的作文還經常被當作範文在課堂上朗讀;英語就不行了,我永遠也搞不清楚那些語法到底是怎麼回事,外國人怎麼那麼麻煩呢,要那麼多語態時態幹嘛呢,用來為難我們這些學生嗎?最頭痛的數學,我腦子裡大概缺少這麼一根學數學的神經,尤其是幾何,怎麼會有這麼難的東西呢,什麼三角形翻一翻,轉一轉,會變成什麼樣的圖形,我的腦子裡一定概念也沒有,是誰發明了數學?如果高考不要考數學該多好,那麼對於考上大學我多少還會有點信心,可是——所以我要是能考上大學,就象我班主任說的將是他見過的本世紀最大的奇跡。

  班上還有一個和我一樣不是考進來的,方展東。不過他比我好,他的體育成績特別突出,是作為特招生進來的。我46名,他45名,大概因為同病相憐,所以我們成了好朋友,而且還是同桌,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老師把我們安排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只要不發出聲響,老師倒也不管我們,表面上看著倒也逍遙自在,可心底裡我們倒是寧願有人管管,哪怕罵兩聲也好,就這樣被忽略,讓人難堪。

  如果和展東成為朋友是因為處境相似,那麼和北北成為朋友就有些奇怪了。莫北北,整個學校最驕傲的女生,長得很漂亮,成績也不是一般的好,年級前三名,每次都是,爸爸也是名人,經常在電視上能看到的那個著名企業家就是他爸爸。能做莫北北的朋友很難,她這個人很挑剔,又驕傲,我成為她的朋友完全要歸功於一隻老鼠,有一次我們一起做值日生的時候,我幫她打跑了一隻大老鼠,其實我也怕得要命,但看她嚇得簌簌發抖的樣子,我就不由自主地就擋在了前頭,就為這事,她把我視為知己,因為一隻老鼠成為死黨,這世上怕只有我和莫北北吧?

  因為有了這兩個好朋友,我的高中生活還不算太壞,如果沒有那個死對頭,我的高中生活就堪稱幸福了,可偏偏就有那麼一個人,仿佛生來就是克我的,那個人的名字叫江南。

  我考試一般都是最後一名,當然偶爾也有例外,但這個人從來都是第一,一次也沒有失誤過。什麼人哪,重點高中,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他怎麼能會一次失誤都沒有?有一次,他生病請了一個禮拜的假,班上的幾個尖子生都很高興,怎麼著第一名也該輪到別人了吧?可好,成績出來,他還是第一,而且數學、英語都是滿分。這個人的腦子不知道是怎麼長的,肯定和我不一樣。

  他考第一名本來和我沒什麼關係,可班主任每次誇他的時候總要帶上我,「杜曉西,拜託你,努力一點,你拉下的平均分全靠江南才拉上來,同樣是我教的,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你要好好向江南學學」。每次這樣說,班上的同學就開始偷笑,而那個人就冷冷地掃我一眼,幹嘛,我哪裡招惹他了?他這種優等生怎麼會瞭解我的苦惱,我和別人一樣努力,可就是考不好我有什麼辦法,本來就夠傷心的了,為什麼還要受他的白眼,我跟他勢不兩立。

  若他對其他人也是這樣,那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對其他人都很友善,對誰都笑臉相迎,他笑起來很漂亮,兩隻眼睛又清又亮,只是這種笑容從來沒有對我綻放過。

  他是班長,每天負責登記遲到同學的名字,我這個人喜歡睡懶覺,尤其是冬天,每天都要老媽從熱乎乎的被窩裡把我打起來。偏偏學校有一破規矩,遲到三次,就去打掃廁所一周,別人遲到了笑著和他打個招呼也就過了,可要是我遲到了,哪怕只是一兩分鐘,任我怎麼求,他就是不肯放過我。高中三年,我幾乎每週都在打掃廁所,我的許多高中老師至今還會調侃我,說在廁所見到我的時間比課堂上還要多。這一切都是拜這個叫江南的人所賜,我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為什麼獨獨與我過不去?

  後來還是北北幫我解開了這個謎,理由有些可笑,他的一個初中同學差了一分沒考上我們學校,而我,差了將近一百分,卻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裡,所以他看我不爽。他替他的同學不平我可以理解,可沒必要遷怒於我吧?而且一點和解的可能性也不給我。要是我不進這所學校他同學就能進來了?明明不是嘛,又不是我強佔了那個人的位置,幹嘛事事針對我?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固執、這麼不通情理的人呢?

  我和江南從高一一直鬥到高三,我本來就是個馬虎的女生,不細挑都有一堆毛病,更何況他處處針對我,在他的關懷下我的高中生活真是生不如死。不過他也別想好過,在他的書包裡放兩條毛毛蟲、故意撞他一下打翻他的飯盒、語文課上斗膽把他的作文駁得一無是處,不過我也就幹幹這些無關痛癢的小惡作劇,真要拿他怎麼樣我也不敢。

  我們仿佛生來就是冤家,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我們可能會一直鬥下去……

  北北製造的機會,雖然她不是故意的。

  那天應該是北北做值日生,和江南一起。他們兩個是老師眼中的金童玉女,一個江南,一個莫北,連名字都那麼稱,所以什麼事情都喜歡叫他們一起做。可天不遂人願,江南和我,北北和展東,真是讓人大吃一驚的組合。

  北北有事,讓我替她,還說江南這個人很紳士,重活累活他會搶著幹,女生一點也不用動手。聽她這麼說,我才勉強答應的,可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一上來江南就給我分配任務,讓我把椅子翻到桌子上,方便打掃。

  這麼重的活叫女生幹,北北還說他紳士?我不能同意:「這不是該男生幹的嗎?」

  「幹活還分什麼男女,誰力氣大誰幹重活唄,我看你天天打掃廁所提那麼重的水,應該力氣很大。」

  這個人是欠揍呀,我那是因為誰呀,他還敢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要,這種事本來就該男生幹,我和展東一起的時候就是展東幹的。」

  「我和北北一起的時候還是北北幹的呢。」

  誰信,我們學校的凳子都是實木的,還包著鐵皮,北北搬兩個就要趴下了。這個男生怎麼這個樣子呢,僵持了很久,還是我投降了,算我怕了他:「那就一人一半,你兩排我兩排。」

  「一人一半,公平,可以。」

  答應是答應了,可他幹活的速度太慢了,我已經快搬完了,他一排還差了好幾個,是不是男人呵,怎麼一點力氣也沒有,我本來可以看著他慢慢幹完的,可晚上有我要看的電視,一個禮拜就讓看這麼一次,怎麼著也不能浪費。罷了,算我欠他的,最後還是我搬椅子他掃地,他掃完我再把椅子搬下來,等到我們幹完的時候,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終於可以回家了,應該可以趕上我想看的那部電影。「再見」,我沒有回頭,雖然合作不愉快,應有的禮貌本小姐還是有的,說聲再見應該可以了。

  沒有聽到回應,這小子怎麼一點禮貌都沒有,不能再忍了,我轉過身,準備給他一點教訓,卻發現他捂著肚子蹲在地上,一頭的大汗。

  我嚇了一跳,連忙也蹲下身子:「你怎麼了?」

  「肚子疼」,江南很艱難地回答我,看來真是疼得厲害。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