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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這的確是問題,」我插話,「可是,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啊,難道我們不應該把小蕭的事放在首位嗎?」

  「在我心裡,小蕭的事才是你所謂的那個『輕』,那個『緩』。而我們的事才應該放在首位。」鄭倫完全顛覆了我的論調,「無論是小蕭挽回煤老闆這件事,都不是最重要的事。還是你想還錢給小蕭這件事,真正讓我困擾、讓我寢食難安的那個人,不是小蕭,而是你。你先是對我隱瞞那十二萬,今天又一個人清空了店面,你到底把我看作是什麼呢?為什麼我們天天睡在一張床上,我卻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在做什麼呢?' 』鄭倫的拳頭,砸在了方向盤上。我一動不動,好像鄭倫說的不是中國話而是西班牙語,又或者是法語義大利語,總之,我一句也聽不懂。

  「你,你是在怪我嗎?怪我為你籌錢?」

  「小仙,我們為什麼溝通不了呢?我不是怪你,而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看作是無能的男人。我並不希望用你的犧牲換取我的安逸啊。」

  「你還說不是怪我?」我哭了,「你這就是在怪我啊。我為你而結束了店,你竟然還怪我。你好沒良心啊。」

  鄭倫倏地刹住了車:「你看,這就是我最不願看見的事。我不要你犧牲,不要你委屈自己,你懂嗎?我只要你凡事對我坦誠,跟我有商有量,這樣才叫夫妻啊,是不是?」

  鄭倫的話,我一句也接受不了,只好號陶大哭。活到三十多歲了,我好像從來沒這麼委屈過,就像是一個拾金不昧的小學生,被冤枉成了小偷似的。而鄭倫抱住了頭,也是一副煎熬中的疲態。

  那個來接手店面的女人依舊是神采奕奕的:「呀,怎麼都空了?你這辦事效率也太高了吧。我本來還想著,今天先把合同簽了,過兩天再搬,你也好把手頭上的貨再賣一賣啊。」

  「不用了,」我環視了一下光禿禿的四壁,「你願意的話,今天就可以搬了。租金我們從三天后開始算,你看行嗎?」

  沒能討得鄭倫的歡心,我的「小仙女裝店」真是犧牲得不明不白。這兒的空曠,變得那麼可笑,我只想馬上離開這兒。

  孫佳人打電話給我,說想中午來店裡找我。我說:「別,還是我去找你吧。『金世證券』是屹立不倒的,而『小仙女裝店』卻是曇花一現的。」

  中午,我和孫佳人面對面地吃著朝鮮冷面。她在吸溜了兩根麵條後,說:「你怎麼了?眼睛腫成金魚了。」「哭的。」我說。孫佳人張了張嘴,又夾了一根黃瓜絲放入嘴裡:「我就不問你為什麼了。我自己的堵心事兒已經夠多了,不想再讓你給我添堵了。」「我壓根兒也沒想跟你說。」我抬眼,「不過,看你這樣子,好像已經走出最低谷了啊。」

  孫佳人看了看表:「中午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記得從前也有這麼一天,孫佳人也說有兩件事要告訴我:一件崛齲的,和一件更崛凝的,分別是趙董和小櫻桃的私情,以及她婆婆的來京。今天又是什麼事呢?

  「第一,小櫻桃要離開『金世』了,因為,她真的要和老趙結婚了。」夫妻二人,的確是不太適合共同為一家公司效力的。

  「你好像不覺得意外哦?」孫佳人問。

  「我怎麼會意外?我可是火眼金睛、料事如神呢。」我說。這下,孫佳人在趙董的手底下不至於暗無天日了。

  「第二,」孫佳人一點兒也不拖遝,直接跳到了下一步,「我打算和焦陽離婚。」

  「什麼?」這下,我倒是覺得意外了。他們二人終於邁出了同一步。「我現在變得很怕他,每次一想到他,我就會想到他打我、還有他被我捆住的樣子。每天晚上我都怕得睡不著覺。我好像已經忘了我們從前的事了,那些美好的事,我都覺得好模糊。」孫佳人這麼說著,眼睛中就閃爍著不安,「我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係了,他就像我的噩夢一樣。我想放過我自己,小仙姐,你說他會放過我嗎?」

  這個孫佳人啊,這個永遠一根筋的孫佳人啊,大概永遠也不會去深思她的婚姻到底斷送在了哪裡。她永遠是個受感情支配的性情中人,依賴著焦陽時,她會把他捆在身邊,而當她懼怕了時,她會將「離婚」二字說得像吃飯一樣稀鬆平常。

  「你想好了嗎?今後不會後悔嗎?」我著實替孫佳人捏了一把汗。「今後的事,今後再說吧。如果我後悔了,我會再讓他回到我身邊的。」孫佳人以為焦陽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或者可以隨時捆綁。

  我不禁笑了:「我真是服了你了。」真不知道焦陽以後會不會得到孫佳人重婚的呼喚。

  自從那天董陳誠對我不再君子,而我也因此把他踢出了店門外,我還以為他會就此從我的生活中淡出了。但事實恰恰相反,他很快就又出現了,而且還是轟轟烈烈地出現。他打電話給我說:「來一趟『小仙女裝店』好嗎?」我剛與孫佳人分開,正走在路上,周圍很嘈雜,我對著電話大喊:「那兒已經不是我的地盤了。」董陳誠的聲音倒是溫柔,他堅持道:「你先過來一趟,好嗎?」想到之前孫佳人失態的那天,董陳誠對她以及對我的出手相助,我只好默許了。大家朋友一場,不該斤斤計較。畢竟董陳誠的失態,也與我一度的欲拒還迎有著脫不了的干係。我該自我檢討才是。

  等我到了「小仙女裝店」時,店裡空無一人。我只往店內瞥了一眼,裡面沒有人,沒有開燈,烏黑一片。我不願再細看,看多了也是平添無奈。我站在店門口,剛想給董陳誠撥電話,就聽見一個女人說:「哎,姑娘,你這店不開了?」我抬眼一看,是一個熟客。「嗯,不開了。以後您多去那邊拐彎兒的那家『女裝折扣店』看看吧,包您滿意。」熟客走了,我又打算撥電話。這時,我身後傳來了當當當三聲敲門聲。我下意識地問:「誰啊?」問完了才覺得不對勁兒:不對,我是在門外啊,那麼,敲門的人在門裡?

  我一回頭,看見了董陳誠,他站在「小仙女裝店」的玻璃門內,正在對我笑。店內依舊沒有開燈,他的身後依舊烏黑一片。我嚇得幾乎跌下臺階去。董陳誠打開門:「嚇著你了?」

  「你,你怎麼在裡面?你早就來了?這門沒鎖?」我心想:這下一任店主也太不小心了,不鎖捲簾鐵門也就罷了,怎麼連玻璃門也不鎖?雖說這裡面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搬,但也不能隨意讓人出入啊。

  董陳誠抬手晃了晃,他的手裡分明是那串我之前交給新店主的店門鑰匙:「這兒是我租下來的。」

  「你?」我把尾音兒拖得長長的,「那個女人,是你讓她來的?她給我的那筆錢也是你的?」

  董陳誠不說話,笑著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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