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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遠處山坡上,教堂的鐘聲響了,悠悠傳來,淩晨三點。

  我所有的牌都贏了丹尼海格,但是我輸掉了我的理想和希望。我扶著矮桌,慢慢的起來,蜷膝坐著太久了,腿上又算又疼,像有無數的螞蟻在咬。我很累,很困,我想要睡一會兒。我處心積慮的構思了一場牌局,最終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丹尼海格毫無保留,他是個遵守規則的好玩家。可是我情願他能撒一點謊。

  丹尼海格說:「微微,遊戲還沒有結束呢。」

  我回頭,所有的牌都擺在那裡,除了他的第三張沒有翻開,丹尼海格這個時侯將它打開,是黑桃8。他的五張牌是黑桃同花順。原來這才是大贏家。

  「啊,真漂亮。」我說,「你,你要怎麼懲罰我?我,我乾脆把這瓶威士卡都喝掉吧。」

  我的手已經伸過去把那瓶琥珀色的威士卡拿起來了,丹尼海格把我的手硬生生的按下去:「你不用喝酒。也不用回答我的問題。只要好好的,聽我說幾句話就可以。

  你是最聰明的孩子,教你什麼都會,都做得那麼好。那我今天再教你一件事情。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了什麼呢?

  我告訴你,是去經歷和享受。

  沒做過的事情要做一做。

  無則努力追求,有則盡情享樂。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不堪,但是我從不打算改變現在的生活。

  你想讓我為了你過得清心寡欲,你想讓我為了你放棄森林?那絕不可能。

  所以你不用等待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也大可不必因為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就悲傷難過,如臨深淵。

  合則來,不合則散。這是簡單卻正確的道理。」

  他說的每一句我都安靜的聽著,寒意從心裡生氣,蔓延四肢。

  「當」的一聲,他把一個什麼東西扔在小桌上,我看一看,竟是我在蒙特卡洛當掉的粉鑽戒指。

  「你喜歡賭錢嗎?微微。喜歡就去,玩得多大都可以。你跟著我,這點玩意兒,我還照顧得來。用不著遮遮掩掩的,更用不著撒謊。」他走過來,到我身邊,親親我的臉頰:「去睡吧,你看上去很累。這不是愉快的一天,對嗎?去睡吧。」

  我站在那裡,只覺得脊背僵硬,頭暈腦脹。

  丹尼海格沒有再給我時間,他揚長而去。

  第十八章

  接下來的日子,學校已經沒有課了。最後一年,要麼實習,要麼準備畢業論文。丹尼海格沒有再來這裡,我獨處了一段時間,像過電影一樣的梳理這段跟他在一起的日子。

  所以我跟丹尼海格之間,並不是一個信任或者不信任的問題。他一貫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他認為人生在世就是要經歷和享受。他的生活理念就是這樣。難道我能以我的愛情為理由強迫他去改變自己的生活嗎?那當然是不切實際甚至荒謬的。

  但是換一個角度來想,我也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我愛上這樣一個非凡的男人,起初我想要跟他天長地久,後來我只求曾經擁有,可是仍然有那麼多的困擾。

  我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理由,跟他在一起,我非常非常的快活。

  所有的愛情中都有一些相似的橋段:甜蜜的相處,爭吵,慪氣,重歸於好。這個過程進行良性或者惡性的迴圈。我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徹夜不眠,我在想:我跟丹尼海格之後會怎麼樣呢?

  他會回到我這裡來,或者我去找他?我一哭,他總會有些憐惜和感動,然後我們在眼淚和歡愛中和好。之後呢?我可能再遭遇他的某一個情人,以蘇菲和夏洛特之外的方式向我證明她和丹尼之間的風流豔史。與此同時,他也難免再去追求一個可愛而迷人的女郎。那我要怎麼辦呢?像蘇菲一樣的去警告她,攻擊她,玩弄手段,試圖拆散?還是優雅的抽身而退,對丹尼海格說再見?

  天色漸亮了,我披上晨褸,起床喝水。說再見,說再見,既然要說再見,那就長痛不如短痛。趁我還沒有看到他真的跟另一個女人顛鸞倒鳳,趁他還沒有見到我歇斯底里,趁我們對對方仍有個完整不破敗的形象,找一個體面地,浪漫的,足夠戲劇性的情節來說再見,才好對得起我們相處這兩年來每一個曾經讓我淪陷的好時光。

  說再見。

  這年十月末的一個下午,我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年輕的男聲在那邊說:「你好……不過,你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確實沒有一下子聽出來是誰,但是那邊同時傳來了架子鼓和貝司的聲音,我說:「你好,你是雅尼克嗎?」

  他在那邊笑了,挺高興的:「我們來里昂演出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來『蘭多』夜總會坐一坐?哦,我是從達米安那裡要了你的電話號碼。」

  「太好了,」我說,「是哪一間?你能不能告訴我地址?好的,我記下了,我們稍後見。」

  我按照雅尼克給我的地址找到那間夜總會,比起來他們在尼斯駐場時的那個「烈火」酒吧,這裡無論是規模還是檔次上都高了許多。雅尼克和他的樂隊又有新歌,曲風明顯比從前柔軟了,沒那麼憤青,悅耳了許多,但也少了些個性。可是他們只唱兩首歌,就讓位子給別的樂隊了。

  聽雅尼克跟我說,這裡與尼斯的酒吧可不一樣,沒有那麼多熱情洋溢,喜歡聽音樂跳舞的觀光客,但是有很多職業經紀人和音樂總監出沒,可能今天你還在這裡免費的唱歌,到了第二天已經被發掘,而在擁有先進錄音和混音設備的工作室裡試唱了。

  我聽到這裡抬頭看看他:「你們在這裡唱歌……免費?」

  雅尼克喝了一口酒,看看身邊的同伴沒說話。

  他們三個人對來不來里昂也有不同意見。雅尼克認為應該來里昂,這裡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更多的機會;鍵盤羅傑很想留在尼斯,那裡他們有可觀而且穩定的收入,而且也不用像走馬燈一樣,唱不上兩首就下來;鼓手讓對於不能夠隨心所欲的演奏他們原來風格的重金屬音樂頗多微詞。

  我想的是,讓年輕人唱歌不給錢,這個老闆真討厭。

  那是淩晨四點多鐘,夜總會打烊之後,工作人員在打掃,我跟雅尼克他們占了一張小檯子喝酒,一個人過來給我們每個人的杯子都倒滿香檳。他是個四十多歲的大鬍子,眼睛很精明。雅尼克把我們介紹給對方,這是這家夜總會的老闆紮斯先生,這是我的朋友齊小姐。

  我說:「您的夜總會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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