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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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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時候著急了,手忙腳亂的,怎麼會這樣呢?他們都棄我而去了。剩我一個人,這可不行,我用盡力氣追上去,扯著疼痛的喉嚨喊:「爸,媽,你們幹什麼去啊?你們回來啊。我身上難受呢,沒人照顧我!」可是夢裡面山水杳杳,腳下的路也看不清,我摔倒,整個人蹌在地上,怎麼也起不來。 身後有個人拉著我的肩膀把我扶起來,他用手指擦我臉上的淚水,指頭尖上是蘋果木的清香。他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是那麼好看的顏色,他輕輕地對我說:「不要哭。」 我握著他的手:「丹尼,我給你打電話了,你是不是要跟別人走了?」 他繼續擦我臉上的眼淚和汗水:「不是說了嗎?你不走,我就不走。」 我這一個慌慌張張的心慢慢放下來,還好還好,還有一個人陪著我。 可是,一艘富麗堂皇的大船駛過來,眼前的丹尼海格縱身一躍,上了船,那上面正開著一個盛大的舞會,無數香豔的女郎,身姿曼妙,傾國傾城,她們齊聚在丹尼海格的身邊,笑著看著我這個醜小鴨。 我說:「丹尼,快下來。」 他在船舷上蹲下,向我伸出手,看著我的眼睛,邀請著,誘惑著:「不,微微,你上來。」 他身後的女人們還在笑,我看著他搖頭:「我不,丹尼,我要你下來。」 他冷漠的轉過身,大船揚帆遠航。 又一個人走了,終於還是剩了我自己在這裡。 我一下子從夢中醒過來,喘著粗氣,汗水濕透了全身。周圍沒有妖豔的美女,沒有大船,也沒有一個接一個離開我的人,這裡是香貝裡城杜露大街十五號,臨湖的別墅,我在溫暖的臥室裡,清晨的亮光投過白色的窗紗淡淡的掃進來。 身後有人說:「醒了?」 我回過頭,是丹尼海格,他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手伸過來,托著我的臉,拇指按在博斯普魯斯海峽上:「睡了這麼久,覺得舒服一點沒有?」 我看著他,他與往日不太一樣,眼窩深陷,鬍子沒刮,難免看上去有些憔悴,他襯衫的領口打開著,領帶松垮垮的掛在頸上。他是個整潔而且愛漂亮的男人,他從來不會這樣。 「發燒到攝氏四十度,差點沒得肺炎,四月份去湖裡游泳,你問過我沒有?」 他在責怪我,可是聲音輕輕的,像是蔓延在這個房間裡的晨曦的光,讓人心裡安定。我握住他的手:「你是什麼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丹尼海格看看自己的手錶:「不到四個小時,管家說你病的不輕,我趕回來。」他湊過來親我的嘴巴,我想到身上有病,想要躲開,被他捉住,仔細的親吻我的唇。 這一天的早上,我下定決心,要忘記那個「撥錯」的電話。 人做事情,最重要的在於「值得」兩個字。這個男人給我的溫暖和關懷,還有夢中我眼睜睜的看見他離開時,那蝕骨入髓的疼痛讓我知道,丹尼海格,我能擁有他一天就是一天,無論他在我之外還有多少女人和風流豔史,我都會努力的忘記掉。因為他,這是值得的。 可是同時我也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一些事情,為什麼我會那麼害怕他忽然離開呢?因為他給我的東西太多,而我自己真正擁有的太少了:金錢,知識,社會地位,人生閱歷,我什麼都沒有。我像是一條吸附在大魚身上的鮣魚,招搖過海,得意洋洋,殊不知自己其實一文不名。脫離開他,我連生存的能力都沒有。 我不能這樣。 我開始更用功的讀書了,認真的做好每一門筆記,準備好每一次考試。我改變了很多生活的習慣,我不那樣貪戀著那個在里昂的豪華的舒適的房子或者或者香貝裡那個臨湖的別墅了,從前即使丹尼海格不在家,我也喜歡自己呆在那裡玩玩這個,鼓搗一下那個,但是現在我更願意把時間搭在學校。我跟導師們的關係很好,於是幫助他們翻譯些材料,做點小事,我也花更多的時間跟同學和朋友們在一起,聽天南地北的人講五花八門的故事。 此外還有一些潛移默化的變化,我開始主意自己每一筆開銷是否值得,合理,我可以花很多的錢,但是我要買到真正的好東西,我開始真正的關注寶石的品相,歷史,除了裝飾外是否有真正的收藏價值,我開始辨認那些好的衣料,箱包和鞋子是否有獨一無二且經典的設計,原來相熟的珠寶商和名品店老闆覺得我越來越難搞定了,我仍是一位重要的,出手大方的客人,但是極為挑剔。 我想,似乎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眼光漸漸由一個純買家向一個生意人靠攏。 只是我可以起誓,在這所有我有意或者無意的變化中,我對丹尼海格的愛情沒有絲毫的減少,他望著我的時候,我望著他的眼睛;他不看我的時候,我也偷偷的看著他,在月色下,在帆船上,在燈光忽明忽暗的電影院裡,在白色的枕頭上。有時我看著他,看著他,眼裡就會有淚水,像一個女人終於知道自己會老去一樣,我也分明知道了這個故事一定會在某個時刻結尾,因而心裡充滿悲傷,戀戀不捨。 丹尼,我親愛的丹尼。 第十四章 四年級的暑假,學校安排我們去尼斯一家叫做美麗球的酒店實習。這個安排來得很突然,丹尼海格要去倫敦開會,我本來要一同前往,他的秘書已經開始著手辦理我去英國的簽證了,可是計畫忽然被打亂。 丹尼海格說:「要去哪一邊,這個,還是你自己來決定。」 其實我能跟他說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了,我說:「那我實習完了,再去英國找你吧。」 「那也可以啊。」他正用一個手工鉋子刨一塊木頭,手上的力度沒有掌握好,鉋子斜著走下去,一塊好好的木料廢掉了。他拿起來對著陽光看了那塊木頭半天,轉過頭卻對我說:「現在難道不是暑假嗎?你是一個小孩兒,把自己弄得比共和國總統還忙,為什麼啊?」 我什麼都沒有說。 他也沒有再跟我說話了,專心的做自己手裡的木工。 他去英國那一天,我會和同學老師出發,從里昂南下到了尼斯。美麗球酒店是有著三百多年歷史的老牌高級酒店,座落在新城半山腰上,面臨著碧藍的大海。這裡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之一,因為阿爾卑斯在亞熱帶遇到了地中海。 酒店共有各種客房四百餘間,風格別墅78棟,它們被分別以一些法國省份或城市的漂亮的名字命名。我們到的時候,布魯斯威利斯帶著新歡和浩浩蕩蕩的班底入住,他包了三棟別墅,分別叫做佩平揚,洛林還有魯西永。 我被分配到銷售部,跟著一個叫做瑪儂的女孩實習,每天處理來自全球各地的訂單和合同,經常有中文的檔翻譯,有時還要跟國內的旅行社溝通。 瑪儂說:「不服氣就是不行。原來我們在亞洲只做日本香港新加坡的業務,現在呢,他們三個方面加在一起也沒有中國大陸的多,你們厲害,你們都是有錢人。」 我笑一笑,不置可否。 我們相處的不錯,又都是年輕人,她看我平時也總有個好脾氣,什麼話都敢說了:「慧慧,你也是,你不太一樣。」 我看看她:「哪裡?」 「你們學校每年來實習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富裕家庭的小孩兒,但是,但是我極少看過那麼美麗的戒指。這不像是一枚父親送給女兒的戒指,你說,」她坐在我面前,無限八卦,「你說說你的男朋友。」 我想一想:「嗯,這個……他是一個搖滾歌手。但是你知道,瑪儂,我不能告訴你他的名字……那,那會很麻煩……」 這些事情我也都講給丹尼海格聽,他每天打電話給我,我跟他緒緒的談起我的工作,我的宿舍,我新認識的朋友和同事,我的困難,我的牢騷,還有尼斯的海鷗仗著自己個頭兒大在廣場上面搶鴿子的食物,還有我說的關於他的謊言:「瑪儂問我:『那麼他具體是哪個方面的搖滾歌手呢?』 我說:『輕搖滾混合po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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