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69)_學達書庫

六十九

　　施衛東苦笑著說：「那你說我們怎麼辦。要知道，我們做私募的錢可都是借來的，那都是有利息、有時間的，我們絕不可能長時間地被套在一支股票上。就是現在，我們手中的舜城輪胎也還沒有完全清倉，還有五十多萬股套在手裡。即便是出掉的，我們也根本沒掙到錢，倒是前前後後地大約賠了幾十萬進去。不過，不這樣，我們又有什麼別的辦法？難道你要我們像你一樣，被別人坑了就去找人拼命，或者把對方暴打一頓？那樣就能解決問題了，股票就能解套了？相反的是，我倒更認為我們現在才應該真正地合作，共同做莊舜城輪胎，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把各自的損失降到最低。」

　　聽完這些話，左川的心也漸漸冷靜下來。不可否認，儘管對方的這番話充滿了功利色彩，卻也是商場箴言。在商場上，敵友的界限本身就難以清晰界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更何況股市又可以說是一個商場中的商場。

　　見左川只是沉思，不再說話，施衛東明白自己已經說動了對方，於是繼續道：「當然，我知道你現在還是信不過我，這沒關係，這件事，你也確實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不過左川，我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如果你真決定在股市中做莊，那你就必須遵守這裡的遊戲規則，那就是——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聽了他最後這句話，左川感覺自己心裡好像猛的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儘管他認為自己早就領悟了這個道理，並且已經在自己的人生中很好地貫徹了這句話的精神，但此時此刻，當他聽到坐在地上的施衛東冷酷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的修煉還遠遠不夠。

　　但他的臉上卻沒有表現什麼，只是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施衛東：「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麼做朋友？」

　　「首先，你自己得有個操盤手。雖然我們公司有一個操盤手，但一來我們自己還得用他，二來你左川現在也肯定不會相信我，當然不會用我的人了，」聽到這裡，左川重重地哼了一聲。

　　施衛東並不介意，繼續說道：「你不用說，這個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所以，你要自己培養一個操盤手。再過一個多月，也就是國慶日期間，全國私募界有一個業內的操盤手培訓會在北京舉辦。這個培訓不會面向外界，所以圈外的人再有錢也參加不了，就是我們圈內的，每家私募也只有兩個名額。本來，我們公司是我和操盤手小齊去的，現在，我想讓你選一個操盤手，和小齊一起去。費用由我們公司來出，雖然不多，每個人只有兩萬塊錢，但也多少算我的一點心意吧。」

　　左川聽了這些，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施衛東見狀，知道對方已經徹底被自己說服，也終於放下了心，侃侃而談：「說到操盤手，左川，我可得提醒你，一定得找個自己最信任的。不怕他笨，不怕他懶，就怕他對你不忠誠，記住，一定找一個對你最忠誠的。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你抓緊確定一下，有了人選之後，馬上通知我，我好安排他們的行程。」

　　隨著心情的好轉，施衛東感覺自己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他兩手撐著地，試了幾次，終於歪歪斜斜地站起來，倚在山路邊的大石上，他喘著粗氣說：「第二步，就是我們聯合做莊的具體問題。當然，你不用現在就告訴我你的持倉數量和成本，你可以考慮一下再和我詳談這些情況。」

　　說完這些，施衛東見左川仍然一言不發，聲音不禁又低了下來，眼神也變得小心翼翼：「當然，當然，你也可以不和我們合作，甚至，甚至再打我一頓，好出出你的怨氣……」

　　始終沉默著的左川沒再理他，而是轉身走向了汽車，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他一臉陰沉地看著前方馬路邊上的施衛東，足足看了有一分鐘，直把對方看得心裡發毛。

　　最後，車裡的左川終於還是側過了身子，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2001年9月30日，上午十點半，騫州第三監獄。

　　車間裡，宋洪強、孫偉正和其他的犯人們一起在這裡工作。這一年多來，宋洪強已經成為了一名熟練的半導體收音機的組裝工人。現在，他正一邊輕車熟路地組裝著手裡的收音機，一邊指導自己身邊的孫偉：「這個件你應該輕輕地轉著往裡插，不要用力，要不然會把插槽別壞。」

　　孫偉連忙點頭稱是，眼裡充滿了敬意。事實也確實如此，自從上次他剛入獄時被宋洪強從猛標手裡救下以後，他便一直把宋洪強當作自己的大哥一樣對待。剛開始，宋洪強對這個殺人犯還有些反感，但日子久了，他發現對方其實本質也不壞。於是，兩個人也慢慢成為了好朋友，繼而又成為好兄弟。

　　孫偉裝完手中的一隻半導體後，抬頭看了一眼宋洪強：「強哥，今天應該是你的探視日啊，怎麼這個點了，還沒人來探視你？」

　　他的這句無心之問，卻讓宋洪強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剛一入獄時，每次到了探視時間，他在外面的許多親朋友好友都會趕來看他，往往是把一個小時的探視時間排得滿滿的。這既讓他的那些獄友們羡慕不已，也讓獄中的宋洪強倍加感到了人情的溫暖。那段日子裡，每一個探視日期都成了宋洪強的精神支柱，他每天都在盼望著下一個探視日能早點到來。

　　可惜的是，這種情況並沒有維持多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按時來探望他的人變得越來越少，到最後，能堅持每次都來看望他的只剩下了四個人：他的母親、方軍、丁傑還有高燕。

　　由於母親的年齡已大，宋洪強實在不願意看到她每次都要坐上好幾個小時的長途車，只為來見自己一面。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說服母親，讓她隔上兩三次再來探視一次。而高燕的情況卻最特殊，他不願因為自己耽誤了這個好女孩的幸福，儘管對方每次都來，但他始終都不和對方相見。

　　至於方軍，在和他相識的時候，宋洪強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會是如此地重情重義。雖然和自己相處時間並不算長，但他卻能風雨無阻地堅持在每次的探視日都來看望自己，這讓宋洪強非常感動。

　　而丁傑，這個在他眼中既是小兄弟，又還是個孩子的孤兒，宋洪強並不希望他每次都來看望自己，他更希望丁傑能利用業餘時間多學習些知識和技術，以免日後萬一離開左川的公司後，無法在社會上立足。因為，此時他已經聽孫偉敘述了左川當初如何逼迫他們兄弟賤賣成歡夜總會的事情。雖然他對這事還將信將疑，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多少影響了左川曾經在他心中的形象。

　　所以，此時聽了孫偉的話，宋洪強只是擺了擺手：「什麼探視不探視的，他們都各有各的事。上次方軍來的時候，說他這陣正忙著給成歡的KTV進行升級，今天可能沒時間來看我了。這樣更好，省得他們大老遠地往這跑，這裡距市里這麼遠。」

　　聽他提起了「成歡」的名字，孫偉心裡咯噔一下，很不是滋味。但他知道宋洪強和左川的關係，不便再多說什麼，只是低下頭又開始工作。

　　宋洪強的話音剛落，車間門口的一名獄警便沖他喊道：「宋洪強，有人探視，跟我出來。」

　　半小時後，宋洪強在獄警的押送下，來到了探視間。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