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64)_學達書庫

六十四

　　婚禮舉行得莊重而又熱鬧，處處充滿著歡笑和感動。

　　看著臺上的王亮和他的新婚妻子被司儀捉弄得又窘又喜，張建新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高燕，心情有些複雜。

　　儘管宋洪強已經入獄一年半了，而且他一入獄就提出了和高燕分手，但高燕卻始終沒有放棄這段感情。這一年多來，每次到了探視時間，她都會風雨無阻地去探望宋洪強。

　　張建新在吃醋之餘，也更增加了追求高燕的決心。因為在他看來，像高燕這樣感情專一的女孩在現在這個社會中已經太少太少了。當然，他對宋洪強的仗義也頗為感動，因為他的這個好友確實遵守了他的承諾，沒有接受一次高燕的探視，他在用實際行動向高燕和自己表達著他的態度。

　　儘管這樣，張建新也仍然沒有打動高燕，高燕對他始終是敬而遠之，不冷不熱的。由於他已經28歲了，每次回到老家，他都會面對無數親友和鄉親們對自己婚姻大事的關心，每到那個時刻，張建新總是覺得又尷尬又煩惱。

　　想到這些，張建新輕輕地歎了口氣，端起酒席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怎麼了，建新，唉聲歎氣的。」同桌的趙康關心地問道。隨著他的問話，桌上不少人都安靜下來，滿臉含笑地看著張建新。

　　坐在張建新和高燕這一桌的都是王亮的大學同學，男男女女十多個人，滿滿地圍坐了一桌。畢業幾年後，同學之間的友誼也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大家已經不再僅僅因為志趣是否相同、性格是否相近而決定彼此間的遠近關係，而是像社會上的朋友一樣，根據每個人的地位、財富和前途來決定自己和對方的親疏程度。所以，往往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原本在學校裡很不起眼、甚或是大家都很反感的一個人，因為他在社會上所謂的成功，畢業後反倒成了所有同學競相接近的物件。

　　張建新看到周圍眾人的表情，故作深沉地說：「沒什麼事，就是最近行裡太忙，我們科又是全行的重點部門。沒辦法，這陣子老加班，沒休息好，有點睡眠不足。」

　　聽他這樣說，趙康趕緊接道：「那可不行，你可得注意休息啊，工作再忙也得保證自己的身體健康啊。建新，你現在可是咱們班同學混得最好的了，可別為了工作把自己累壞了，全班都還指望著你給咱們爭光呢。」

　　「就是，就是。」趙康剛一說完，桌上幾個人都附和著說。

　　張建新得意而矜持地笑了笑：「話是這樣說，你們不在銀行裡上班，不知道這工作是多辛苦啊，尤其是我們信貸科，壓力太大了。」此時，他完全如同一個勝利者一般，連說話的語氣都流露出只有強者才配具備的大度，大度到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面前這些人當年在學校裡對自己的輕視。

　　這時，桌上一個名叫蘇小紅的女生看了看坐在張建新旁邊的高燕，然後笑嘻嘻地問他：「建新，今天是王亮大喜的日子，咱班同學也差不多都結婚了，什麼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聽了她的話，桌上眾人都意味深長地看著高燕，附和著說：「是啊，建新，大家都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高燕立時感覺到臉上有些發燙，她暗自後悔自己今天不該陪張建新前來參加婚禮，拿起桌上的一塊喜糖，扒開後放進嘴裡，然後轉過臉去。她一邊吃喜糖，一邊看著臺上的婚禮儀式，不再理會眾人。

　　雖然把臉轉開了，但高燕的耳朵仍然在聽著桌上眾人的談話，準確地說，她是想聽聽張建新對這個問題地回答。

　　她聽到張建新乾咳了幾聲：「咳咳，我說各位老同學，你們就別操這麼多心了。蘇小紅，你也是，莫非真像別人說的那樣，女人結婚後就變得越來越三八了。你結婚不也才兩年嗎，怎麼就像中年婦女一樣對別人的感情生活有這麼強烈的好奇心了。」說到這裡，眾人發出一陣大笑，張建新也停了下來，似乎向高燕這邊看了過來。

　　高燕假裝沒有察覺到這些，仍然津津有味地吃著喜糖，微笑著向舞臺上望去。頓了一會兒，她聽到張建新繼續說：「我和你們幾位都不一樣，你們家都是市里的，沒什麼經濟負擔。我家是農村的，全家老少都指望我在城裡能混出個樣來呢。再說，我剛進信貸科也才一年多，還沒站穩腳根呢。這麼說吧，我打算這兩年先忙工作，做出點事來之後，再考慮個人問題。」

　　聽他說完，眾人爭先恐後地向他表達著敬意：「建新，好樣的，男人就得先立業再成家。」「建新，你說得太對了，等你事業成功了，什麼樣的好姑娘找不到啊。」「建新，我真沒看錯你，上學的時候我就覺得咱班將來就你最有出息」……

　　高燕不願再去聽這些趨炎附勢的奉承，她對這種已經變味的友誼有一種本能的反感。不過，她對張建新剛才的那番話還是很滿意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一絲感動。她覺得作為一個毫無根底的農村孩子，他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現在的成績，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毫無疑問，張建新給她的印象和眾人一樣，也是一個精明能幹、成熟上進的好青年，而且絕對是前途無量的。可是無論他怎樣關心、照顧自己，高燕始終都沒法讓他取代自己心中的那個宋洪強。

　　想到宋洪強，高燕難免又有一絲傷感。

　　過了一會兒，她定了定神，專心看起了舞臺上的婚禮儀式。這時，儀式已經進入了尾聲，中年司儀正在嫺熟而又老套地賣弄著自己的口才：「最後我代表兩位新人再次對各位嘉賓的到來表示感謝，並真誠的祝願大家今天吃得開心、玩得盡興，祝願大家今後的生活一帆風順、兩全其美、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面聚財、九九安康、十全十美、百事可樂、千事吉祥、萬事如意。」

　　聽了這些千篇一律的套話，高燕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客套地鼓掌、叫好，而是腦子裡不自覺地想起了當年宋洪強曾給她說過的一番話：「燕子，你知道我最想做什麼工作嗎？我其實最想做個婚禮司儀了。想想看，站在舞臺上，主持一場熱鬧喜慶的婚禮，給一對新人送去真誠美好的祝福，這是一件多麼過癮的事啊！不過，我要主持的話，肯定不會像那些普通的司儀一樣地陳詞濫調，我肯定得別出新意。這樣吧，到咱倆結婚的時候，咱不請司儀了，我自己來。我既當新郎，又當司儀，肯定給你一場與眾不同、別開生面的婚禮，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想到這些，高燕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喜宴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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