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40)_學達書庫

四十

　　看到對方這樣有些失禮地告辭，左川心裡並沒有絲毫的不快。此時，他的腦子已經完全被這個突來的喜悅所佔據，他迅速盤算起自己下一步的行動計畫。

　　「左經理。」正在左川低頭往夜總會裡走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抬頭一看，自己的司機趙小樂正站在夜總會的一樓大堂裡，旁邊則是保安方軍。

　　「哦，小樂，你怎麼跑夜總會來玩了？」趙小樂趕忙回答：「左經理，今天不是週末嘛，我自己在家也沒事，就來陪方軍上班了。」

　　左川以前聽趙小樂提起過他和方軍在城郊合租了一間房子，於是沖他倆點了點頭：「那你就好好玩吧，不過，可千萬不能找小姐啊。」

　　趙小樂見老闆跟自己開起了玩笑，臉紅了起來，撓著腦袋說：「哪能啊，我可不敢。」左川見他這樣，哈哈笑了幾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上樓去了。

　　等左川走遠，方軍對趙小樂說：「左經理真是個好人，這麼平易近人，一點老闆的架子都沒有。」趙小樂看著左川漸漸消失的背影，充滿崇拜地說：「可不是嘛，他在公司裡對員工也都很好，咱們跟著他幹肯定錯不了。聽說他以前也是窮人家的孩子，現在能走到這一步真是有本事啊……」

　　就這樣，在方軍的這個夜班裡，兩個年輕人相伴聊了一夜。話題從左川的傳聞開始，一直聊到兩人各自對「人生」「事業」「友情」「愛情」這些他們還很模糊的概念的認識和期待，兩顆年輕而單純的心也走得越來越近。

　　第二天早上六點，方軍終於可以下班了。他來到保安休息室，叫醒已經在這裡睡了兩三個鐘頭的趙小樂：「小樂，起來吧，回家再睡，我下班了。」趙小樂睜著朦朧的睡眼，打著呵欠說：「好歹下班了，你這活我可真幹不了。夜裡三點我就怎麼也睜不開眼了。你真行，天天都這樣，換我早累趴下了。對了，今天中午你還去擺攤嗎，歇一天吧。」

　　方軍一邊麻利地換下工作服，一邊回答：「歇什麼歇，今天星期六，去科技市場買電腦的人多，我還指望今天多賣點烤腸呢。」說完，他拉起賴在沙發上的趙小樂，出了夜總會。

　　上午十點，方軍和趙小樂的合租屋裡。

　　「叮叮叮……」隨著一串急促的鬧鐘聲，方軍在床上坐了起來。他伸手摁下鬧鈴，以防這響聲把上鋪的趙小樂吵醒，然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下床站到了地上。

　　伸了個懶腰，方軍感覺自己的困意消了一些，於是開始了他每早的功課：一百個俯臥撐。這是他自入伍後便養成的習慣，每天如此，從未間斷。即便現在已經復員，而且工作還很辛苦，但他從未放棄過這項運動。他認為這既是對身體、更是對自己意志的一種鍛煉。

　　做完俯臥撐，方軍去屋外小院裡的公共水龍頭洗臉刷牙。洗漱完畢，他回到屋裡收拾好自己的床鋪便準備出門。

　　「方軍，今天我陪你去出攤吧，我一個人在家也悶得慌。」見趙小樂在上鋪坐了起來，方軍有些不好意思：「小樂，還是把你吵醒了。你再睡會兒吧，我自己去就行。好不容易到週末了，你在家裡歇歇吧。」

　　「不歇了，反正也睡不著了。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好。」說完，趙小樂從上鋪跳了下來，跑到外面洗漱去了。

　　二十分鐘後，兩人推著方軍那輛舊三輪車出了小院。

　　來到馬路上，方軍讓趙小樂坐在後邊，自己則蹬上三輪，向市里騎去。一邊蹬車，方軍一邊唱歌，這也是他的一個習慣，似乎在歌聲中他才能在這平淡枯燥的生活中尋找到一些快樂。

　　唱了幾首，他竟不知不覺得又唱起了那首《江湖行》：「……水泊梁山的夢已醒，笑傲江湖的曲未終，再來一個春天一個冬，再來一片笑語和歡聲；走不完這鄉村到城市的路，離不開的思鄉的甘和苦，我該屬於故鄉還是前面的燈光，為何這條路會是那麼那麼長？……」

　　趙小樂以前聽方軍說過這段往事，現在聽他越唱越投入，知道他又想起了宋洪強，便在後面拍了拍他寬闊的脊背，輕聲說：「方軍，強哥過幾年就出來了，到時候你們兄弟再好好唱。」

　　方軍停下了歌聲，拿手悄悄在眼角擦了擦，便沉默下來。接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三輪蹬得飛快，似乎是想要追趕什麼……

　　接近十一點的時候，兩人來到了騫州科技市場。方軍輕車熟路地在自己的老地方停好車，然後把三輪上裝的傢伙都翻整出來：爐具、火腿腸、竹簽、調料……收拾完畢後，他讓趙小樂看著車，自己則去旁邊的攤位上買了三份早點。

　　「給，小樂，先墊墊，一會兒忙起來就沒空吃了。」趙小樂接過早點，沒有客氣，張嘴便吃，一邊吃一邊問：「你怎麼多買了一份？」

　　「給小花買的，今天星期六，我估計客人多，可能咱吃飯得晚些，別讓孩子餓著。」正說著，方軍一抬頭，看到自己的小夥計已經從馬路對面向自己走來，他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咱騫州人真邪，說誰誰就准到。瞧，那就是小花。」

　　順著方軍的眼神，趙小樂看到了這個他早就聽說過的小花：一個跟隨方軍擺攤的要飯姑娘。只見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身著一身不知從哪撿來的舊衣服，蹦蹦跳跳地穿過了馬路，來到他們面前。

　　「小花，這就是和我合住的趙小樂叔叔，快叫趙叔叔。」方軍一邊介紹，一邊把早飯遞給小花。小花接過早點，靦腆地沖著趙小樂鞠了一躬：「趙叔叔好。」趙小樂看到她這個動作，心裡有些心酸。

　　他聽方軍說過小花的身世，知道她只是中午在方軍的攤位上幫忙，平常的時間則是跟隨奶奶在大街上要飯，所以剛才的鞠躬其實很可能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趙小樂伸手拍了拍小花的腦袋：「小花，我早就聽說過你了，你方叔叔說你可能幹了，要不是你，他的生意根本沒這麼好。」

　　單純的小花顯然相信了趙小樂的話，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是嗎，方叔叔？」看到小花期待地看著自己，方軍也趕忙承認：「當然了，你以為我是大善人啊，我給你的工資可不是白給你的，還不是因為你幹得好啊？」

　　三人還沒說上幾句話，便開始有客人來買烤腸了。他們來不及再聊，都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中。

　　沒過多久，正在三人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聽到旁邊有人喊了一句：「快跑啊，城管來了！」

　　隨著這句喊話，方軍看到周圍有不少攤主已經開始撤退。他心中暗道不好，趕緊讓趙小樂和小花收拾東西，自己則一邊把正在三輪車前的顧客打發走，一邊向遠處眺望，想看看城管已經到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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