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5)_學達書庫

五

　　這一天，從早上直到中午，左川從城管大隊跟蹤到李胖子他家，知道了他兒子的學校，然後就和往常一樣回家準備他晚上的生意了。串肉串，準備木炭、調料。

　　看著老闆像沒事人一樣，兩個小夥計心裡卻因著昨晚的事替他擔心。左川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做決定之前也許會猶豫徘徊，反復斟酌，可一旦下定了決心，他就會義無反顧地前進。

　　下午三點，出攤前的準備工作交代給夥計之後，左川背上一個書包，拿了一把水果刀放在口袋裡出去了。來到李胖子孩子的學校門口，他看了看四周，確認周圍沒有認識他的人，就一直等著目標出現。

　　不久，李胖子的孩子出來了，一個普通的小學生。左川一路跟在他身後，走到一個小胡同口，他快步走上前去把孩子拉進了胡同，然後平靜地看著他。

　　看到孩子恐懼的表情，左川面無表情地說：「不要怕，我認識你爸爸，他是不是叫李濤，在城管工作？」孩子點了點頭，有些放鬆了，然而緊接著，他看到更可怕的一幕。

　　左川從口袋裡掏出水果刀，把刀從刀套裡慢慢抽出，然後用力插進了自己的左腿大腿。鮮血很快浸了出來，他又使勁把刀拔出來，血隔著褲子一下湧了上來。左川似乎毫無知覺，又慢慢把刀放進刀套，掖回了口袋。整個過程都有條不紊，更可怕的是他臉上神情始終平靜如水。

　　左川一言不發地看著孩子，孩子兩眼直勾勾盯著他幾乎快要被鮮血濕透的褲子，突然哇地大叫一聲，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左川這時臉上才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他蹲下身從包裡取出準備好的繃帶收拾自己的傷口，然後換上一條新褲子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胡同。

　　聽完這段往事，宋洪強的宿舍裡安靜了很久，大家都沉浸在故事裡面，良久，張建新第一個開口打破沉默：「後來呢，左川的攤被抄了嗎？他的腿殘廢了嗎？」

　　還沒等宋洪強說話，躺在他對面的王亮已經搶先回答：「廢話，川哥這種老江湖還能把自己紮廢了，下手准著呢。李胖子聽他孩子一說，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嗎，還抄攤，我估計都不敢再上川哥的攤上白吃了，你腦子幹什麼使的？」王亮對張建新始終有些輕視，口氣中也充滿了揶揄。

　　張建新見宋洪強沒再說話，知道他默認了王亮的話，不禁深歎一口氣：「人物啊，真是個人物，我是成不了這種人了，只希望能結交上這樣的人當朋友就好。

　　「就你，知道人以類聚這句話嗎？碰到事就躲起來，好漢子能和你當朋友，切！」

　　看到王亮又嘲諷張建新，宋洪強有些不忍，連忙圓場：「建新，有機會的，只要你對別人義氣，肯定會結交不少人物。不過現在江湖上對朋友這個詞並不太感冒，聽川哥上回和我哥聊天說，現在的社會上朋友之間似乎並不像以前一樣都是以誠相待了，相反有些人專門坑朋友害朋友。所以朋友這個詞已經由原來的褒義詞變成中性詞了，只是一種互相利用的關係而已。我也聽不太懂，反正我聽他說現在江湖上都管鐵哥們叫兄弟。兄弟，多麼熱血的詞語啊。」

　　聽了這番話，張建新不再理睬王亮的嘲笑，當然他原來也沒打算做什麼反應，畢竟他認為以自己一米七的身高、六十公斤的體重本就不應該對王亮這種巨人表達任何不滿，可事實上正因為他的這種欺軟怕硬才被王亮所鄙視。

　　他有些感動地說：「洪強，你說得對，兄弟，真正的朋友就是兄弟，如果有人能把我當兄弟，我肯定會加倍地報答他，別人對我怎麼樣我不在乎，如果有人欺負我兄弟，我一定替他出頭！」

　　張建新並沒有想到，當他說完這句話的十幾天後，一個替兄弟出頭的時機來到了。可惜是別人替他出頭，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在遙遠的日後他所謂的「報答」兄弟，竟成了十幾年後的春節晚會上趙本山嘴裡的「報復」，繼而又「報銷」了把他當成兄弟的宋洪強。正所謂世事難料，卻冥冥中自有天定。

　　十幾天後，到了新生報到的日子，和往年一樣，新生都是在九月份的中下旬報到，學校會安排部分高年級的學生幫忙，做些安頓新生的工作。

　　宋洪強和張建新都不屬於積極分子，沒有什麼工作任務，兩人中午在學校外的小飯店吃了點飯，又一人喝了兩瓶啤酒，晃悠悠地準備回宿舍午休。

　　這時學校裡已經安靜了許多，師生們大都在或休息或午餐。遠處迎著兩人走來一對男女新生，男的一米六五左右，身材瘦弱，相貌普通，女的似乎是他女朋友，長得很漂亮，比他要高出不少。兩新生表現得很是親昵，邊走邊不時說笑。

　　張建新借著酒勁使勁盯著女生看，尤其是她那豐滿的胸部，對方男生顯然對他的舉動非常反感，一直怒目相對。

　　宋洪強對這種庸脂俗粉並不感興趣，打了個照面後就徑直往前走了，可張建新不知哪根筋不對，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對著那女生吹了聲口哨，喊了一句：「學妹，哥哥我是九三級財經系的張建新，有空找我玩去。」

　　宋洪強愣了，心中暗道：「張建新今天這是怎麼了，喝多了？還是看對方是新生，而且男生這麼瘦小想跟他們開個玩笑？又或者是因為一直沒有女朋友壓抑得難受？」

　　還沒等宋洪強想明白，對方兩人都已經在不遠處站住了，兩人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男生似乎想走過來，女生硬要拉著他走。宋洪強沖他們擺了擺手算是致意道歉，畢竟他的酒意也有點上頭而且也並不重視對方，所以也不想說什麼客氣話，拉著張建新就想走。

　　那男生卻說話了：「姓張的，你什麼意思？」

　　這下可惹起張建新的脾氣，酒壯慫人膽就是說的這回事。他甩開宋洪強的胳膊跑到男生面前，看著這個比自己還矮五公分的男生的雙眼，畢竟以他的身高很少有機會體驗這種感覺。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說：「沒什麼意思，就是告訴你新入學別這麼早談戀愛。」說完看了一眼旁邊的美女，滿是嘲諷地又對男生說，「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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