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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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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苒默默出來收拾東西,與她做工作交接的丁曉晴並不打算掩飾明顯的幸災樂禍,聲音不高不低地說:「坐火箭上去的感覺很爽,可硬著陸的感覺恐怕就不大好受了。」 任苒權作充耳不聞,其他同事也並不附和,但丁曉晴意猶未盡,過了一會兒,突然將一份檔甩到她面前,「這個你自己拿去找人事部門簽字,不要指望別人擦屁股。」 平時大家再如何明爭暗鬥,也至少都謹守著表面上的禮貌,罕有如此當面出口不遜,任苒看看文件,再抬起眼睛看著她,慢條斯理地說:「丁曉晴小姐,工作交接而已,無需帶入個人情緒,檔該由誰拿去簽字,你跟我一樣清楚,不要隨便甩來甩去。」 她的聲音保持著一向的柔和,可是神態的冷漠多少令丁曉晴驚奇,她一時下不來台,更加口不擇言,「跟億鑫的大老闆關係不同尋常也不錯啊,到理財產品部門,也許更可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完成計畫不費吹灰之力,說起來,上面的這個安排還真是明察秋毫,有天賦的本錢真是好。」 任苒掃一眼一同出差去北海的那個同事,那人正在格子間內做埋頭認真工作狀。她冷笑了,將桌上裝了媽媽照片的相框小心放入紙箱內:「我們都是女性,是同事,這樣自輕自賤沒什麼意思,請讓開,丁小姐。」 另一同事打圓場地過來,「我正好要去人事部門辦事,順路帶過去好了。」 任苒接受的新職位,是負責管理一個私人理財產品銷售小組。部門經理坦白告訴她,相對於本土銀行,外資銀行在個人金融服務方面並無太大優勢可言,部門能給予個人金融業務銷售代表的支持相當有限,而這個部門也是外資銀行人員流動最大的一個部門。管理一個小組的任務壓力與工作量將會十分艱巨,他希望她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不用經理提醒,任苒也完全明白,對於外資銀行來講,較低端的職位都集中在個人金融服務部門。從資產管理部門調過去,絕對不意味著職業生涯的提升。 接手新的工作,她的忙碌更甚於以前。手下與她年齡相仿的業務代表每天要打成百上千個電話,搜尋可以說服的物件。她也必須與陌生人聯絡,安排登門拜訪,還要考評下屬的工作進度,適時鼓勵,提出不足。 在香港度過了高度忙碌的八個月後,她並不怕繁重的工作,但她確實迷茫了。畢竟這個部門更需要的是高端客戶資源,卻不需要太多專業商業銀行知識。對於她和她的部下這樣外地留京工作、並無家世背景的人來講,是極其巨大的挑戰。 而且長遠看來,從個人金融業務部門調到其他部門的機會可以說微乎其微,進去以後,基本上就留在了這個領域。幹得不好,面臨的就是無情的淘汰;幹得好,在收入可觀與升職的同時,意味著更大的業績壓力。 任苒再沒有精力做計畫中的MBA備考,腦袋裡塞得滿滿的全是工作資料。 這種看不到明確職業前途的挫折感,讓她覺得十分疲憊。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不知從哪一天起,開始陸續有人主動約見任苒,諮詢個人理財業務並且爽快開戶,然後再介紹新的客戶資源給她。 局面如此輕易打開,她的心卻沉甸甸的,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她謹慎地與客戶溝通,並不急於擴大業績,而是做嚴格的取捨,確定對方的風險承受能力後,有針對性地介紹理財產品,同時把一部分資源配置給小組成員訪問,並要求他們不能貪功冒進。 她的業績悄然之間穩定提升,以一個新人來講,十分引人注目——在引來上司褒獎的同時,當然也引來同事各種私下的議論。 想到丁曉晴辛辣而刻薄的預言,任苒無法坦然。 可是新的客戶來自不同行業、不同背景,共同的特點是財力不凡,相互之間卻無甚關聯,沒有明確證據指向與陳華有關。這種情況之下,她既不可能盤問客戶,當然更不可能去主動向陳華詰問什麼。 陳華沒有主動現身在她面前。 她從財經報導瞭解到,億鑫與一家徳資銀行達成了合作協定,潿洲島別墅專案順利開工。 簽約以及動工儀式的照片上,都沒有陳華的身影。 沒有一篇報導提及他的名字,他以一向的謹慎隱身於幕後。 任苒的工作十分順利地上了軌道,她卻日益煩悶,仿佛被一張看不見的網籠罩住了。她無法跟任何人談起她的疑惑、困擾,包括祁家駿在內。 在通話中,談及她的工作,她只說調了一個部門,需要負責的瑣碎事情比以前多,但收入也有所提高…… 祁家駿談他的家事,用的是同樣輕描淡寫的語氣:訂單有所增加,工人情緒相對穩定,供應商開始同意將結帳週期延長,政府有牽頭進行債務重組的意向…… 她知道祁家駿和她一樣,把可能引起對方擔憂的部分留下了。 祁家鈺突然打她電話,透露了多一點情況,本來祁氏的情況有了好轉,但整個皮革出口行業趕上了西方工業國家的反傾銷調查,而祁氏是被抽中的企業之一,目前進入了書面答辯程式。 「這個調查相當嚴格,任叔叔過來幫阿駿跟我準備進行書面答辯,下一步打算聯絡同行提交申訴材料。小苒,現在形勢突然嚴峻,還款給你的時間可能得推遲。」 「沒關係的,家鈺姐,我不等錢用,等公司上了軌道週期轉開了再說。」 祁家鈺歎一口氣,「這個當口,莫家沒完沒了跟我家談判,要求明確答應他們的財產要求。唉,我媽一聽到可能拿不到她孫子的撫養權就急了,病情反反復複,真是要命,一空下來就纏著季律師給她想辦法。」 這件事是任苒無法接腔的,好在祁家鈺也並不打算一股腦對她倒苦水,馬上談回正事,說是任世晏已經幫著請好了法律方面的專家,現在把資料發給她,請她再幫忙聯絡北京商務部的一位叫呂唯微的反傾銷專家進行諮詢,她當然馬上答應下來。 任苒輾轉查詢到那位元專家的辦公室電話,打過去卻無人接聽,她想起一位同樣從事出口貿易的客戶邱先生以前與她閒談時說起過遭遇貿易壁壘的事,打他電話,談及呂唯微,邱先生說有過一面之緣,她連忙請他幫忙約,邱先生思索一下,說:「我說不上話,不過別急,我另找個朋友幫你忙,他面子比我大。」 她再三道謝,第二天臨下班時,卻接到了陳華的電話:「任苒,馬上下來,我在地下車庫等你。」 她莫名其妙,而且不快,「我不記得跟你約好了見面。」 「老邱說你要約呂唯微,難道是我弄錯了嗎?」陳華帶著點好笑地說,「呂唯微馬上出差,你現在不下來,再想約的話,得等一周以後。」 任苒吃驚,可是知道祁家那邊拖延不起,只得火速收拾好東西下到地下車庫,上了陳華的賓士。 陳華打方向盤開出去,一邊告訴她:「我讓阿邦直接送呂唯微去機場,我們在機場碰面,有足夠時間讓你們談話。」 「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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