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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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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祁家驄,她的喉頭有些發緊。她提醒自己,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沒必要再考慮其他了。她打起精神,不讓自己閑著胡思亂想,開始收拾屋子,一直到下午五點,她猜他的工作應該進行得差不多了,打他的手機,然而接聽電話的並不是祁家驄,而是一個操著南方腔普通話的男人,遲疑地說:「你好,哪位?」 「你是誰?」她顧不上禮貌地問? 那邊再度停了一下,「請問你找哪位?」 「我找祁家驄。」 「我是祁總的助手阿邦,有什麼話我可以轉告。」 任苒知道阿邦的存在,祁家驄平時打電話並不完全避開她,他聯繫得最多的人就是阿邦。 「阿邦,你好。我叫任苒,是家驄的……朋友,他人呢?」 那邊阿邦遲疑了一下,「任小姐,祁總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不好意思。」 她有滿心的疑惑,卻只能說:「麻煩你跟他說,等方便了,請務必給我打電話,謝謝。」 任苒心裡有莫名的不安,天色已晚,她沒有心情去做晚飯,拿著那本《遠離塵囂》,隨手翻開一頁看著。 從在深圳起,她就開始潛心看這本書,用了近三個月時間,她終於看完了全書,對於故事情節,她仍然沒有太大感觸,可是她漸漸養成了習慣,在煩悶、抑鬱的時候,都會拿過這本書,隨便翻開一頁,然後看下去。那些描寫英國鄉村寧靜生活的段落,仿佛有某種讓人心境平和下來的魔力。哪怕失意的農場主博爾德伍德先生某些舉動在當時稱得上狂暴,也無損於整本書的基調。 突然,對講門鈴響起,她走過去按了接聽,裡面傳來的竟然是一個她熟悉的聲音:「小苒,是我。」 「爸爸——」她脫口叫出,大為吃驚。 「請開門讓我上來。」 任世晏出現在門口,他只拿了一個公事包,挽了一件毛呢大衣,身上穿著羊毛衫與厚夾克衫,顯然是從氣溫寒冷的地方過來,與廣州溫暖的天氣十分不符。幾個月不見,他看上去風塵僕僕,神情十分疲憊,昔日的豐神俊朗、風度翩翩似乎不復存在了。 父女兩人對視著,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任苒開了口:「請進,爸爸。」她接過任世晏手裡的大衣掛好,請他在沙發上坐下,又去廚房泡了一杯茶,端出來遞給他。她表現得禮貌周到,更帶出了幾分疏遠感。 她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問道:「爸爸,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早上你跟阿駿通話,提到祁家驄去了北京他的工作室。我馬上聯絡阿駿的爸爸,一起飛去北京,找到了他,他告訴了我這邊的地址,然後我馬上買了來廣州的機票。 任苒大吃一驚,想到祁家驄十分忌諱別人知道他的行蹤,不禁懊悔上午隨口到了這件事:「你怎麼會想到去他那裡?」 「這是我唯一能找到他,然後找到你的機會。我怎麼可能不去?」 「家驄說什麼了?」 任世晏神情複雜地看著她,「他讓我轉告你,希望你跟我回家。」 任苒一下站了起來,「他是因為你去找他,才不肯接我電話的嗎?」 「小苒。」任世晏也站起來,按住她,「鎮定。他有他的麻煩,我和你祁伯伯趕去工作室時,他正跟他的出資人開會,的確沒時間接電話。我想你完全不瞭解他現在的情況,對嗎?」 任苒無從否認。 「祁家驄因為受出逃的喻洪良影響,已經隱姓瞞名,轉為地下活動,再沒參與資金拆借,只操作手頭秘密的私募基金。一般私募基金的運作有兩種模式,一種是有保證金的,一種沒有保證金。出資人把錢委託給基金經理時,會簽訂協定,約定運作模式、贏利分成比例和操作時間。前一種情況下,如果虧損了,保證金歸出資人所有;後一種情況,更接近空手套狼,一旦虧空,私募基金經理自己哪怕傾家蕩產,也得補上去。對於私募基金來講,有保證金的模式更合理一些,投機性沒那麼強。」 任苒聽著這些陌生的名詞,「那家驄現在是哪種情況?」 「他做到一定的規模以後,手頭的資金來源以前一種出資方式為主,但後一種也有。本來他的操作一向穩健,出資人對他的信心很強。可是我從我的一個朋友那裡瞭解到,他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惹怒了深圳一位姓朱的老闆,一個月前,那人收買了祁家驄的一名員工,取得了他帳戶的資料。在那人的舉報下,一個月前,幾個帳戶同時被證監會認定也與喻洪良案件有關,有洗錢嫌疑,被強令鎖倉停止操作,等候調查處理。結果這幾個帳戶都錯過了前一段時間的行情,不僅沒法賺到錢,更無法及時止損,導致現在陷在熊市,出現巨額帳目虧損。一提到深圳姓朱的老闆,任苒頓時記起了祁家驄去深圳找她時的情景,她努力消貨著任世晏的話:」按你說的,他是不是沒法賠償出資人的損失?「 「我看了他跟出資人這間的協定,前一種情況下的帳戶還好,他們共管的保證金由委託出資人平分,雖然不夠彌補虧損。但也不至於有後患,後一種情況,就非常麻煩。當初那些人出資時,都是信賴祁家驄的能力,對於贏利抱了很大期望,現在自然很難善罷。」 「那……接下來會怎麼樣?」 「處理完這件事,按最好的結果推算,祁家驄即使不身負巨債,也肯定已經一文不名,而且以後想再在私募市場上有所作為,將會十分困難。他今天一直跟出資人開會處理善後,談判進行得很艱難。」 任苒心亂如麻,「他會不會有危險?」 「這個我說不好,我早就提醒過他,那些出資人把巨額資金放到私募市場裡來求的就是暴利,對於風險的控制意識很薄弱。現在國家沒有相關法律約束私募行為,有時一紙協議,根本沒辦法保障各方權益。」 任苒良久不說話,任世晏懇切地看著女兒,「小苒,他現在顧不到你,短時間內會不會回廣州,今後再以什麼安身立命,他都不確定。所以他才爽快地把這邊的地址告訴我,讓我帶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 她一口回絕,表現得毫無商量餘地。任世晏有幾分惱怒,正想說什麼,視線卻一下落在角落裡擺放的茶几上,那裡擺了一幀小小的鑲框照片,裡面但!頭傲笑的女人是他的亡妻方菲,旁邊一隻水晶花瓶內插著大束潔白的馬蹄蓮,兩隻盤子裡分別擺著蘋果和柳丁,一隻煙灰缸權充香爐,裡面插的香已經燃到了盡頭。 他當然記得,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而馬蹄蓮是她生前最喜歡的花,他所有的怒氣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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