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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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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他們在廣州住了兩個多月,嶺南的冬天悄悄來臨,除了陰雨天氣氣溫略低以外,並沒其他感覺。 在背棄父親、離開家庭和學校後,任苒渴望與她頭一次愛上的男人建立起親密無間的關係,可是祁家驄與她保持著如此微妙的距離,他們的親密僅限於床上,她若是在其他時間纏上去,絮絮與他交談,他會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將她推拒開來,她只能挫敗。 她開始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她只是住進了祁家驄的公寓,但遠沒住進這個男人深不可測的心底。 她有充分的理由這麼想。 她已經在大學宿舍住了一年,其他五個室友分別來自全國各地,每個人性格與處事都不同。她自小有母親嚴格的家教,要與人友善相處,尊重別人,不侵佔公共空間,不窺他人的隱私,不干涉他人的私事。但顯然有些人的行事習慣與她不同,年輕的女孩子並沒幾個懂得隱忍與寬容,宿舍中不時會因此而起紛爭。 而祁家驄在大部分時候都表現得符合她母親以前對她的教誨,很好相處。可是,這種好相處給她的感覺,更類似於一個懂得自律的室友。 他似乎分出了一都分生活空同給她,任由她固定窩在靠陽臺的一個小沙發上看書。在晚上固定時間看香港電視臺播放的某部電視劇,在廚房裡心血來潮按菜譜做一點菜,最重要的是在他沒那麼陰鬱的時候分享他的床。 她若是表現出鬱悶,他會帶她出去散心、看電影、購物;她主動說起什麼,他也會聽著,略加點評。可是他從來不談自己的事,也不會主動問起她有什麼心事,對將來有什麼想法。 這是戀愛,還是一個純粹的同居夥伴關係?她不斷用這個問題拷問著自己,同時更加留意他的一舉一支,試圖找出某個答案。 他當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有一次還半開玩笑地說:「任苒你打量的樣子,活像是獵人在看獵物。」 她撒嬌地說:「對啊,我就是想找到你的弱點,好捕捉你。」 他大笑,「不用這麼費事,來吧,我們上床,我願意任你宰割。」 可是就算在床上,他願意將主動權交給她,她也實在不具備力量來「宰割」他。她既沒有多少經驗,也沒有學會完全放縱自己,去盡情享受身體的歡娛。她更願意讓他掌握主動,在他的愛撫下載沉載浮。 她還沒來得及褪去所有的生澀,對她來講,感官的快樂並沒能淹沒她,在莋愛這個過程裡,她看得更重要的其實是身體交纏帶來的親密感覺,唯有在那個時刻,她能體會到她真實擁有著這個男人的熱情。 然而,再緊密的糾纏、再熾熱的進發都有結束的時刻。當他帶著滿足在她身邊沉沉睡去。她卻長時間無法入睡。 她並不抗拒這樣的失眠。有時她會披衣起來,去陽臺遠眺這個陌生的城市,或者去客廳看一會兒書,直到有了睡意再回臥室;更多的時候,她就靜靜躺在他身邊,借著一點幽微的光線仔細看他。 他臉上的線條已經深深刻入她的腦海中,然而,這樣靜謐的深夜,全世界都沉入夢鄉,他在她悄然的注視下熟睡,他的臉就在她的枕畔。兩人呼吸相接,觸手可及。 祁家驄睡得很沉,可是在睡眠中,他強大的自我控制終於有了縫隙,他並不能保持與白天一樣的平靜超然。在半夜某個特定的時候,他會開始做夢,她可以清楚看到他面部或者輕微或者激烈的扭曲,眼皮有急促的顫動,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身體輾轉翻動,甚至會抽動,他的身體會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這種時候,他是完全不設防的,顯出一點無法控制的脆弱,她在最初的驚訝過後,會悄然握住他的手,慢慢貼近他,用自己的體溫來輕柔細微地愛撫他,讓他重新安靜下來,而他不會斷然推開她,有時他甚至會不自覺地將頭靠入她懷裡。 這個男人流露的這一面讓她的心有一點略帶牽痛的感覺,她可以長久凝視他,直到睡意漸濃,沉入跟他一樣的睡眠之中,仿佛這個黑夜可以永無止境地延續下去,他們的廝守也可以沒有任何疑問地到達永遠。 只是,這樣的親密,只限於床上、夜晚。 她內心深處跳動著百轉千回的心事,這個過程,如同一種作繭自綺,將她纏繞得患得患失,越陷越深。 然而祁家驄的情緒似乎越來越不好。這天他一直坐在書房內,對著電腦,神情陰沉。 她給他送茶進去,瞟一下電腦螢幕上顯示的行情,「全是紅的,應該是上漲吧,為什麼還是不開心?」 祁家驄冷笑一下,「如果你預測到了行情,卻只能眼看它從高潮走到即將落幕,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他並不看她,只揮揮手,似乎示意她出去,然後拿起手機打電話,「阿邦,今天有什麼消息?」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他靜默地聽著,過了很長時間,他冷然說道:「你不用多說什麼了,朱訓良既然想玩我,那不妨玩個夠。」 他重重將手機丟到書桌上,收斂了臉上那個近乎猙獰的冷笑,似乎完全忘了任苒還站在書房裡,他的肩膀慢慢低落下去,雙手支在書桌上,托住頭,重重歎了一口氣。 她完全不懂得股票操作,可是這段對話聽下來,也多少明白了一點:祁家驄的情況不妙。她看著,他的身體緊繃,姿勢猶如困獸一般,又如同被長時間禁足無法軌賓士的駿馬,她意識到,他最近的焦躁也許正是來自於此。 她伸手抱住他的肩頭,剛要說話,他已經猛然推開了她的手,低聲喝道:「出去!」 他頭一次在沒有喝醉的時候如此粗暴地拒絕她,她的心一下涼透了。一直到晚上,他從書房內出來,臉色依舊陰沉,兩人相對無言地吃完晚飯,他簡單打了個招呼,便出了門。 任苒獨坐了一會兒,穿了件外套,也出了門。她只有一個線索,某次祁家驄喝得大醉回來,帶了一個印有某酒吧名字的打火機,她出來散步時,不經意間路過了那間酒吧,還曾駐足看了看。 她走進窄小的前門,發現這是間並不算高檔的酒吧,裡面別有洞天。狹長而幽深,帶著暄鬧的氣息,燈光昏暗曖昧,煙霧彌漫。她掃視著,看到了祁家驄,他獨坐在角落裡喝酒。有一個衣著性感、身材火辣的女人俯身與他說話,他卻搖搖頭,那女人也不糾纏,爽快地走開了。 她倒沒有胡亂猜疑,認為他在外面跟人約會,需要避開她。明擺著祁家驄並不屑於對她隱瞞行蹤。她只是不明白,他並沒有酒癮,也沒有縱情狂歡,在家喝酒也明顯比這裡舒適得多,他卻寧可週期性地過來買醉。 她正怔怔出神,突然一個猥瑣的矮胖男人從身後纏了上來,操著廣東話說著什麼。她聽不懂,煩亂地搖頭,「我找人,對不起。」 那男人一隻手已經摟住她的腰,噴著酒臭氣的嘴湊近了她,改說普通話:「靚女,到酒吧來找的無非是男人,我給你買杯酒好嗎?」 她大吃一驚,卻不願意出聲驚動祁家驄,狠命推開他,跑出了酒吧。她只覺得被那只手摸到的地方黏膩骯髒,不禁又是憤怒又是煩惱。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的怒火消散了,只剩下滿心的迷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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