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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我和小劉他們都被叫到公安局做了筆錄,我說只負責開車,什麼也不知道,還反問他們,現在這種情況下我應該找誰要工資,我能不能賣了辦公設備抵工資。」

  「祁總,你母親到北京來了,現在坐在辦公室不肯走,一定要我問你,知不知道一個叫任苒的女孩子的下落。」這天的這個消息讓正在喝酒的祁家驄大吃了一驚,他放下酒杯:「她還說了些什麼?」

  「你母親說這個女孩子一個月前離家出走了,她父親是祁總的朋友,查到她的手機通話紀錄,離家當天她漫遊到過深圳,還跟你的那個手機號碼通過話。你母親讓我一定要跟你聯絡上,務必給她回話。」

  「知道了。」祁家驄放下手機,站在陽臺上遠眺珠江,一時竟然有些方寸大亂。

  他已經在廣州住了快一個月,也曾在某天打任苒的手機,卻發現她手機關著,他有些惆悵地想,開學了,這女孩子大概是在上課,不知道她還會想到他嗎?蟄伏於此,哪怕他仍然關注期市、股市走勢,每天做著行情分析的功課,但畢竟清閒了許多,沒有那份高度的緊張專注佔據心神,他想到她的時候實在不算少,而且不止一次心神起了輕微的蕩漾。

  跟意料之外的醉酒一樣,他並不喜歡這種接近於失去自我控制的狀態,於是再沒打電話過去。偶爾想到她時,喝上一杯酒,便過去了。

  沒想到任苒竟然失蹤了。

  他迅速回想一下自己離開深圳做的整個安排,自信並沒在事前流露任何消失的徵兆,朱總或者其他人不至於會提前起疑心監視他的行蹤,以至於危及任苒的安全。

  他本來不想用新號碼跟母親聯繫,這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馬上撥通了母親的電話:「任苒是什麼時候失蹤的。」陳珍珍急切地反問:「阿驄,你跟祁家駿的女朋友是什麼關係?」他不耐煩地說:「媽媽,我跟祁家駿沒任何關係,我跟誰有關係都不關他的事。任苒失蹤多久了?」陳珍珍知道他的脾氣,只得先回答他:「她在你走的那天就失蹤了。」

  「她沒跟她家裡人打招呼嗎?」

  「沒有,她只留了張紙條。」

  「這算離家出走吧。紙條上提到我了嗎?」

  「沒有,好象只說她心情不好,要離開一段時間。祁家駿晚上回家才發現,打她的手機也關機了。一家人急得團團轉,她父親當天就從北京趕了回來。警方說離家出走不算失蹤,不能立案。到了第三天,這女孩子打電話給阿駿,可是只講了幾句話,突然就斷了,以後那個手機再沒打通過。他們想辦法查了通話紀錄,發現她在深圳,而且跟你通過話。祁家駿也知道那是你的號碼,馬上和他媽媽找到我這裡,大鬧了一場,還揚言要報警。」

  「然後呢?」

  「那女孩子就是不肯露面,也不肯回家,手機再沒開機,隔上十天,她就用深圳的公用電話給祁家駿打一個電話,只說她很好,不必找她,然後馬上掛掉。」

  「他們沒去深圳找她嗎?」

  「當然去深圳找了,還登了報,不過那些電話號碼不在一個地方,沒有一點線索。員警倒是沒來找我,可祁太太三天兩頭來我這裡,硬說肯定是你拐帶了她兒子的女朋友,非要我交人出來。我快給她逼瘋了,阿驄,你爸爸也快急死了,又完全聯絡不上你,我只能到北京來找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不是。」陳珍珍松了口氣,可是轉念一想,更愁腸百結了,絮絮叨叨地說:「怎麼辦啊阿驄?那女孩子的父親是漢明的好朋友,之前又是住他家,他有責任的,現在又跟你扯上了關係,你本來就有麻煩,現在……」

  「好了好了,知道了。這件事我來處理,你這就回Z市去,別再給我打電話,也別把這個電話號碼告訴任何人。」他一向不喊祁漢明父親,這個任何人自然包括祁漢明在內。陳珍珍也無法可想,只得答應。

  這個任性的女孩子,到底要幹什麼?祁家驄打任苒的號碼,果然是關機的。他回客廳,給自己倒了大半杯酒,喝了一大口,煩躁地思索著。

  她是在深圳等他——甚至到了不惜與家裡斷絕聯繫,放棄學業的程度嗎?如果她是下了這樣的決心跑去深圳,那麼至少他那天離開時,她會挽留他,糾纏他,提出跟他一起走。可是她什麼也沒做,只是看著他離開,表現得平靜而通情達理。

  而且她看上去既不任性,也不一廂情願。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他是可以一眼看穿她所有心思的。現在,他思前想後,覺得實在沒法弄清這女孩子的想法了。

  她既然隔一段時間會打電話回去報平安,那就是沒危險,應該不必擔心,等她玩夠了,或者錢花光了,自然會回去。

  這個推理完全合乎邏輯,但並沒能讓他安下心來。

  從頭天晚上獨自乘飛機過來,撲入他懷中主動索求,到第二天安靜看著他離開,任苒的表現確實並不如他想像的那樣沒有疑問。

  真的放任她獨自待在那個城市不管嗎?他發現,他下不了這個狠心。

  如果任苒會跟祁家駿打電話,大概也會打他那個一直關機的號碼。

  他如果開機,也許能跟她聯絡上,但他清楚知道,在現在這個時候開機,同時也意味著他沒辦法再避開那些他想避開的人。

  是任由她留在深圳,還是去找到她?這個選擇看似簡單,他卻破開荒地遲疑了。

  那樣天真的熱情,如果不肯待在溫室裡,註定要狠狠碰上現實的壁,才可能一點點學會理智,可是他突然意識到,他並不期待她成為一個理智成熟的女人。

  喝完那杯酒,他做出了決定,拿起手機,換上了原來的號碼開機,同時出門。

  祁家驄坐著計程車,正行駛在廣州通往深圳的公路上,手機響起,他看看號碼,正是他離開深圳那天約著與他見面的朱總打來。要找他的人很多,而這位朱總差不多是他最想回避的那一個。他苦笑一下,按了接聽鍵。

  朱總皮笑肉不笑地問:「小祁,好久不見,現在在哪裡發財。」

  「朱總講笑了,我現在弄得差不多快失去自由了,還發財,今天剛能和外界聯繫上,正在來深圳的路上。」朱總將信將疑:「是瀋陽那邊老薛找上你了嗎?」他並不直接作答:「我身不由己,請朱總體諒。」朱總爆了一句粗口:「我叫人去你北京的辦公室,就碰上了老薛出來。果然這件事跟他有關係。你現在在哪裡?」祁家驄明知他必然監聽著這個手機號碼,這麼一問不過是故作姿態,還是看看高速公路上的標誌,告訴了他方位。

  「你到了深圳就好,老薛的手伸不了這麼遠的。我已經安排人馬上過來接你,諒他也不敢跟我直接翻臉。」

  第十三章 下

  一個小時後,祁家驄坐到了朱總在深圳裝修豪華的辦公室。

  朱總名叫朱訓良,屬於最早一批來深圳,並成功淘金的商人。他大概40來歲,生意做得大,手眼通天倒還是其次,行事頗為高調,平時將排場弄得很大,還雇了兩個漂亮的女保鏢兼任秘書,據說都曾在全國散打比賽中拿過名次。那兩名高挑的女郎一身黑衣勁裝跟著他進進出出,十分引人注目。

  「小祁,你想好了沒有?」他閑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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