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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駱蔚心下很清楚現在還不是自憐自艾的時候,她強忍傷痛儘量不去想已經發生的事,而把思考的重點放到了如何擺脫和面對的問題上,也只有在惡魔打盹睡覺時,她才有相對安靜且安全的空間去想這些。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救,畢竟求生是人類的第一本能,她也不想坐以待斃任由事態惡化下去。她想到了打110或去公安局報案走正規法律途徑,但平時她很少看法律方面的書籍對此知之甚少,搞不清遲力這是犯的哪條,夠不夠關監獄或者夠關多久的?萬一此路不通或者只是輕微處理那她豈不是……?她登時想到了接下來可能遭遇到的報復,尤其是自己最親愛的爸爸所受的傷害,不禁刷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接著她退爾求其次想到了去溝通,要不自己找個機會與遲力開誠佈公的好好談一次?好言相勸溫柔以待,以此來感化他?可一想到遲力之前虐待她時的瘋狂表情她立刻就否定了這條,遲力的性格明顯是嚴重扭曲的,自己又不是高明的心理醫生,又有何能力勸服他改正呢?

  找機會告訴家人?不行!這事本就是勢利眼的媽媽一手造成的,她現在都狠死媽媽了!心想就算被遲力打死我也不求她!那爸爸呢?爸爸一生氣很可能就會找上門來和遲力吵架,最後還是會被報復!

  找公公和公婆告狀?找遲力單位領導告狀?找婦聯?似乎也都不行!以駱蔚的性格如此羞辱又怎能公開示人鬧得個滿城風雨呢?

  要不……要不找機會逃跑?逃離這個城市告別所有這一切!?這個念頭最初還是讓駱蔚暗暗有些激動,只是略一深想又當即否定,她心想我一個弱女子又能跑到哪去?在外面靠什麼生活?萬一再遇到壞人呢?況且即使我跑了遲力要是報復爸爸怎麼辦!

  ……

  駱蔚就這樣心如亂麻殫精竭慮的想著,越想越亂,越想越沮喪,越想越心寒,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個穩妥的辦法來擺脫困境,無論何種方式都有難解的缺欠,絕大部分都繞不開遲力對自己和自己家人的報復迫害,被自己逐一否定,就像一盤無力回天的棋局,最後幾個可能的劫已被堵死,沒有一絲生機,她已經輸定了!

  就在此時駱蔚從自己敞開的衣領處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字,女孩家愛美的天性促使她瘋了似的脫光了衣服開亮了燈光,全身上下的仔細看起來,這之前她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究竟被傷害成什麼樣子。看過之後,駱蔚當即轉身趴在床上捂上腦袋大哭起來,邊哭邊使勁的捶打著被子。

  這回她是徹底,徹底,徹徹底底,完全,完全,完完全全的絕望了!心想我都這樣了還想這些做甚?即使真的擺脫了這一切又能如何呢?這副樣子還不如乾脆死了算了!一想到死,已狂燥到極點的駱蔚竟突然有種說出來的暢快與輕鬆。

  結束吧!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就再沒有肝膽俱烈的痛楚!沒有羈絆沒有束縛!沒有恐懼沒有壓抑!沒有悲傷沒有哀愁沒有……

  那將是怎樣的一種解脫!讓原本那麼熱愛生活,對生活充滿那麼多浪漫幻想的女孩,在本該花兒一般盛開的年紀想到了死!

  夜更深了,早已筋疲力盡的新娘子駱蔚竟在平生第一次死亡的期盼中沉沉的睡去了。淚已幹,沒有夢,沒有夢……

  第二十六章

  我將欽點你,為我最寵愛的羔羊,你會獲得天堂裡所有天使的庇護,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阿門。

  死意已決的駱蔚在結婚假期剩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考慮得最多的就是採用何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及該如何料理身前之事上。她一生都受制於人,鮮有獨立自主的機會,當然希望在生命行將結束時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不留遺憾,了無牽掛。

  她翻腸刮肚的回憶起以前看過的書和各類影視作品中關於自殺的情節,還上網進行搜索,希望找到一種最佳方式。這時她才發覺黃泉路上自己並不孤單,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她死後的將來,都會有許多人和她一樣渴望解脫,她甚至從互聯網上找到各種版本的自殺指南,圖文並茂介紹得異常詳細,每一種方法還都不乏論證和各類千奇百怪的理論基礎,比如跳樓的理由就引用了佛洛德《精神分析引論》中的一段話——更絕望的人死於高空,墜落而亡可說是一門牽涉到肉體消逝與再生經驗的宗教性藝術,諸如此類。

  跳樓、上吊、臥軌、溺水、自焚,這五種極端方式一早就被否定,駱蔚無法想像自己會在那樣一個醜陋的狀態下死去,更不想在死前承受過多的痛苦;剩下來的就只有服毒(藥)、割腕、煙熏這三種方式供其選擇了。

  吃安眠藥原本最符合她的要求,在睡夢中不知不覺的死去一點也不痛苦,只是她注意到此種方式成功率有些問題,一是此類藥物不易大量獲得,二是不能做到速死有被施救的可能,而且現在假藥氾濫,搞不准就被她趕上。而煙熏(注:日本俗稱燒碳,在狹小封閉的空間利用缺氧燃燒產生的一氧化碳自殺)雖然也迅捷無痛苦,卻有些技術難度讓她頗為躊躇,後來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一本小說裡看到的情節,女主人公赤裸著躺在撒滿玫瑰花茄的浴缸裡割腕,在暖洋洋的芳香氣息中流盡體內最後一滴血,清清白白的離去,頓覺心動,就再無遲疑,決定採用這種既浪漫又唯美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既然確定了方式,駱蔚就希望能儘快實施,畢竟多過一天就意味著她要承受多一天的痛苦,所以她沒再猶豫,背地裡偷偷做起了準備。玫瑰花茄她有現成的,割腕的工具也很快找到,是一把極鋒利的裁紙刀,接下來她只需要等待,選一個最適合的日子,一個遲力不在可以令她從容實施的日子。

  唯一讓駱蔚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絕望地牢」裡不見天日的馮剛了,從她遭逢大變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多月沒和他聯繫,駱蔚從來就沒停止過對他的思念,尤其在她經歷了這麼多肝膽俱裂的傷痛之後,她多想一股腦的把全部委屈一一道給他聽,多麼渴望他能挺身而出解救自己於危難之中,就像電影裡那些兒女情長的英雄好漢那樣!但現實如此殘酷,已經容不得她有更多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期望了,她現在唯一擔憂的就是自己死後,馮剛會怎樣?以她對馮家老人的瞭解,結局很可能就是馮剛會一直被與世隔絕的關下去,一想到心愛的男人會在鬱鬱寡歡中逐漸沉淪甚至就此腐朽,已自憐自艾到極點的駱蔚更覺難過,頓下決心要在臨死前做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將馮剛解救出來!

  這會是她沉悶乏味的人生結束前,所能做的最讓她欣慰也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一想到這,駱蔚不由得重新振奮起精神來,一邊在家繼續與遲力周旋,一邊等待時機。

  幾天後婚假結束,駱蔚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暫時離開魔窟去到單位上班了。臨走前遲力又叮囑了一番讓她出去不要亂說,重任在身的駱蔚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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